安寧侯在轎內閉目養神,陡然聽見轎外的尖叫,連忙掀開帘子:「怎麼回事?!」
然而下一秒他卻也動彈不得了,面前半空中,赫然飄著個滿臉是血的人,眼睛鼻孔耳朵嘴,全都在突突地冒血!而他四身上下,居然被一片詭異的藍光籠罩,那張鮮血淋漓的臉看著讓人心悸的恐怖!
安寧侯平日裡養尊處優,哪裡見過這等陣勢,連忙喊道:「快!快上去!」
護衛們早就被突然掉下來的「鬼」嚇呆了,聽聞這話才算是找回了意識,提著刀要上前。哪知道這鬼突然又桀桀地陰笑起來,突然瞪圓了眼睛指著他說道:「你頭上的玉冠很不錯,快拿來給我……」說著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枯手,指向安寧侯。
安寧侯下意識去摸頭頂,卻忽然感到手上一冷,頭頂的玉冠居然像是長了眼似的,直直朝那鬼飛了過去!
「鬼,有鬼!」
安寧侯一屁股跌在地上,面無血色,整個人都篩起糠來!
李長順早就暈死了。護衛們似乎也軟了手,雖然還在下意識地往前撲,可是那鬼懸在半空,忽上忽下的,他們又哪裡夠得著?
「什麼破玩意兒,臭哄哄的!等我來看看你的心肝香不香?」
那鬼將玉冠啪地甩在地上,然後驀地伸出枯爪往安寧侯胸前直撲過來!
安寧侯慘叫一聲暈倒,護衛們緊隨過來護駕,那鬼不知是被驚還是見不得手,突然掉頭往街尾飄去。
護衛們縱然身懷武功,可到底是信鬼神的,剛才親眼見著他那隔空取物的靈力。武功再高,人力又怎敵鬼怪?因而早恨不得遠遠避開,這會兒見著鬼影遠去,安寧侯又已暈倒,便都不約而同地提著刀追趕去了,只不過鬼去的方向是東,他們則去的是東北罷了。
這裡安寧侯倒在地上,街上又再變得安靜非常。
顧頌收回方才空擲在安寧侯髻上的小笊籬,沖樹上的薛亭點了點頭。
「隔空取物」看著厲害。其實說起來一點都不神奇,這小笊籬是仿照當年顧至誠他們翻城牆時的鐵笊籬現拿銅箸兒彎出來的,只有銅錢那麼大小,方才董慢伸手出來時他就堪堪將這漁線栓著的笊籬擲到了安寧侯頭上,然後勾住玉冠飛向董慢。
他們這些人都是打小就練武功的,底子好的沒話說。
安寧侯當時嚇得都尿褲子了,一門心思認定那就是鬼,哪裡還會意識到是人在作怪?
收拾好了東西,薛亭整了整衣襟,從破牆後頭走出來。衝著對面巷子學了兩聲貓叫。緊接著巷子裡便走出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來。薛亭對他附耳交代了幾句,這文士便就趁著夜色悄悄步向了安寧侯來時方向。
這會兒三月里的雨夜也還有些微涼,暈倒的安寧侯這時候已經有了動靜了。
文士這時走過來。大聲地咦道:「誰躺在那裡?」
安寧侯驀地嚇醒,立刻抱著身子退到了牆根。
文士道:「是安寧侯?」然後加快腳步走過去,彎腰仔細看了他兩眼,一擊掌道:「可不就是安寧侯麼?您怎麼在這兒躺下了?」
安寧侯眯眼瞧了半日,並想不起他是誰,遂道:「你是?」
文士道:「我叫陳丘虎,是五城營梁爺的二舅子呀,您不認得我了?」
梁恩的二舅子?安寧侯實在想不起來了。但看他這身打扮規規矩矩。並不像什麼壞人,再望望四處,並無那鬼的影子,心裡才算安定了些。咽了口口水,他站起來,勉強恢復鎮定道:「方才樹枝突然被雷劈斷,阻住了去路,因而在此耽擱下來。」
當著個外人。他可沒臉說是被鬼嚇尿了褲子。
「你怎麼在這兒?」為了掩飾尷尬,他又問道。
陳丘虎道:「小的剛才在友人家裡喝多了兩杯,怕回去遭妻子數落,所以棄了馬自己走一段,藉機散散酒氣。」說著打量了安寧侯兩眼。他又瞅著他濕漉漉的下身,說道:「小的跟侯爺倒是有段路同行。眼下既無轎夫,不如小的伴您一程?」
安寧侯下意識要拒絕,但回頭瞧瞧李長順癱在地上人事不知,總不能讓他這個主子留在這雨夜裡等他醒來。再看看這陳丘虎,一臉熱切,想著這街上是再也不敢呆下去了,便就道:「那就走到人馬繁華處,去雇輛車。」
陳丘虎答應著,遂亦步亦趨隨著他前行起來。
安寧侯是虛胖體質,平日裡並不曾練過什麼筋骨,剛才再那麼一嚇,哪裡還有什麼力氣?走了幾步竟是已經邁不開腿了。陳丘虎見狀遂上前攙扶著,安寧侯好歹輕鬆些,於是就這麼靠著他相扶走出了幾十丈長的一條街。
出了街口,他忽然便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先是扭脖子的時候覺得脖子有些麻癢,再接著脖子往下大片皮膚都開始發癢,初時還能忍耐,到後來卻是無論如何忍不住了,竟甩了陳丘虎,立在街頭伸手抓撓起來。
可這股的癢勁又來得莫名其妙?那種癢完全是癢在皮膚以下,他便是抓也是白抓。
陳丘虎道:「侯爺這是怎麼了?身上長虱子了?小的給你撓撓?」
安寧侯被他這一弄,更是癢得不行了,難受當街手舞足蹈起來。正在這當口,又聽一群婦人女子的嬌嗲聲,抬頭一看,原來他們站的這地方竟是片煙花地附近,街上四處都是招攬生意的娼女!
見到他這般模樣,那幫女子便圍攏過來,個個掩口竊笑著。當中有幾個膽大的,便說道:「這位爺,您哪裡痒痒?要不要妾身給您撓撓?這地兒脫衣可不大妥當,不如上咱們樓上去,讓妾身服侍您沐個浴?」
安寧侯煩躁得不行,陳丘虎連忙道:「爺這定是方才在地上沾著什麼骯髒物兒了,眼下左右也是走不動,不如你就近到這裡頭去洗個澡也好,小的去侯府給您送個訊兒,回頭讓人來接您可成?」他一面說著一面眼望著那些娼女。這一看,就好似在暗示著什麼似的。
娼女們聽得這話,再仔細看安寧侯這身錦繡裝扮,果然來了勁,還不等他答話,便一窩蜂湧上來,從陳丘虎身邊你推我搡的便就將安寧侯卷進了胡同裡頭。
安寧侯急得大叫:「不可,不可!」
朝庭明言禁止官員宿妓,雖然暗中犯規者大有人在,因著許多人都還得罪不起,朝廷因此也多睜隻眼閉隻眼,但當著個外人明目張胆的逛窯子,終歸不妥!再者若讓家裡那母老虎知道,那還了得?蔡氏若撒起潑來,委實讓人夠受的!
「爺,您慢慢兒享受!小的先去給您報信兒去了!」陳丘虎衝著已被捲入娼館大門的他揮了揮手,揚眉笑著離開了此地,一溜煙回到了原來的街頭。
顧頌薛亭以及還披著一臉血的董慢從牆頭後跳出來,「怎樣了?」
陳丘虎得意地揚了揚手上的荷包玉珮等物,說道:「不負幾位爺的囑咐,他身上的值錢物兒全被小的解下來了,明兒幾位爺就等著看好戲吧!」
「我就說吧?」薛亭大笑起來:「陳爺可是出了名的妙手神偷!有他出馬,沒有到不了手的東西!」
陳丘虎含笑頜首。
顧頌與董慢相視一眼,也輕笑起來。
深夜的街頭很快就恢復了寂靜,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
而京師的翌日,卻註定是滿城轟動的一日。
一大清早,京師有名的煙花之地寶二胡同里出了個無錢付嫖資的嫖客、並且被娼館的老鴇與龜奴剝光了衣裳痛打了一頓的消息就傳遍了七大街八大巷,而之後這嫖客扛不住毒打終於招出是安寧侯、隨後又被證實之時,這消息更是以龍捲風的速度吹遍了京師上下。
拂上臉的三月春風因此捎上了些香艷的味道,就連河畔的柳枝也因為這消息而顯得格外婀娜多姿。
這日早朝前太和殿內屋頂上的琉璃瓦都快被議論的熱潮給掀翻了,最活躍的當然是都察院那幫嘴皮子,若不是沈觀裕從旁喝止,只怕口水都要直接濺到皇帝寢殿去。
而後便是六部各級屬官,沈觀裕要管也管不到別的衙司去,內閣諸志飛領著一幫老臣則眼觀鼻鼻觀心,只有皇帝心腹上位的柳亞澤出面喝斥了幾句。
但,這又如何禁得住攸攸之口?整個京師哪個角落沒在說此事?
沈宓本還等著安寧侯上門,一大早聽見這突發事件,便也攏著手站在人群里,不發一言。
沒多久皇帝便頂著張黑鍋臉到來了,這一日的早朝便如烏雲壓頂一般,整間殿室鴉雀無聲。皇帝掃了眼下方,興許是見安寧侯沒到,也沒曾說什麼。等到散了朝回到後殿,想起殿裡方才百官們的各色表情,當場氣得掀翻了膳台,又連砸了兩個玉盅。
身為國舅公然宿妓這已屬失儀,而他居然還因為拖欠嫖資被人打得分不清南北,這讓朝廷的顏面何在?皇家的威嚴何在!(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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