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衛瓊站在馬廄前,跟個小土包子似的大呼小叫,「雲媼、雲媼!這匹馬可不可以也給我?我想要一匹大的一匹小的!」
通體棕紅的馬兒似乎聽懂了衛瓊的話,鼻孔狠狠噴氣,想要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衛瓊被噴了一臉,整個人跌坐在地,小臉呆呆的,直到雲因將她扶起來,才後知後覺開始癟嘴,準備掉眼淚珠子。
衛瑾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塵,忍不住笑道:「這些馬兒脾氣都大,阿蘊離它們遠一些。」
雲因點頭道:「三娘一個人可不許過來這邊。」
她帶著三個孩子在莊子裡逛了逛。
莊子上的管事見阮箏不願動彈,便取來蒲團短案,放置廊下。又有佃戶特意去地里摘了瓜果,山泉水洗淨送來。
「老夫人和小郎君嘗嘗,這胡瓜清爽的很咧!您來的正是時候,再過一段日子啊它就不長了。」皮膚黝黑的佃戶臉上浮現老實而拘謹的笑容,背脊微微躬著,指了指小托盤裡的東西道:「還有這柿子,也是剛熟的,放不了兩日就要壞。」
阮箏頷首,溫聲道:「有心了。」
佃戶連忙擺手,神情中隱隱帶著幾分激動。
他們家是從祖父那一輩就在這莊子上幹活的,和別的人家不同,阮家娘子是個極厚道的主家,雖然鮮少過來,但從未苛待過他們。甚至逢年過節還會每家每戶按人頭,每人分個兩斤豬肉。
現在的日子雖然比從前好多了,可也不是想吃肉就吃肉的。
外頭大把大把的人連粟飯都還吃不上呢!
所以莊子上的佃戶對阮箏這個素未謀面的主家可謂感恩戴德、畢恭畢敬。
衛啟在豫州那邊沒見過胡瓜,柿子倒是吃過一次,但是乳母剝好了放在盤裡的,不必自己弄髒手。
他有點好奇胡瓜的味道,又不想弄髒手,正當猶豫之時,就看見祖母直接取了一根,咔嚓一下掰成兩截。
「嘗嘗。」阮箏遞給他一截。
才摘下來的胡瓜,頭頂還綴著一朵小黃花,還未動口,就聞到了一股極其清新的味道。
不管是和平京的菜餚還是豫州的美食都有著天壤之別。
衛啟嘗試性地咬了一小口。
脆生生的口感,清香充盈鼻尖,不甜,但是非常清爽!
好像還不錯。
衛啟咬著咬著就吃完了手裡那半根。
阮箏見他喜歡,笑道:「明後天若是還有,就讓人帶些回去。」
衛啟矜持點頭,心想難怪阿蘊老是鬧著要來莊子上。
「大郎不去一起看看?」阮箏問道。
衛啟不像衛瓊活潑好動,他除了天性愛美,其他都喜歡向父親看齊。
在衛啟的心中,父親年少有為,得當今看重,就算是在所有士族子弟中都是出類拔萃的存在。他的目標,就是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
衛啟臭屁又自戀,道:「阿姊她們脾氣好,願意陪著阿蘊,我才不想去看那麼無聊的東西。」
阮箏好奇道:「那大郎喜歡什麼?」
衛啟扭捏了一下,道:「大母,我想跟著舅公學習......」
衛韶最崇敬的人便是自己的阿舅,也就是阮箏的嫡親兄長阮符。
只可惜,衛韶這點聰明伶俐只是在兄弟之中比較突出,別說是和阮箏兄妹相比,就是阮家與他同輩的那幾個,不論書畫還是策論,都遠在他之上。
衛韶年幼時也曾跟著幾個表兄在阮家族學念書,後面被碾壓的險些喪失自信,還是先帝看不過去,大手一揮讓他成了當今的伴讀。
衛韶一直對幼年耿耿於懷,這次回京,也是存了將兒子送到阮符那學習的念頭。
阮箏笑了笑,道:「舅公可是十分嚴厲的。」
衛啟一聽有戲,心中頓時一喜,端出態度保證道:「若得舅公指點,兒必定勤學苦練,絕不懈怠辜負!」
孫子願意上進,阮箏自然樂見其成。
更何況,她本就有意將幾個孩子培養起來,到時候輔佐神光公主。若是能讓他們私下裡多接觸一些、親近親近,那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阮箏也沒有一口答應。
「你舅公多年不收弟子了,當初別說你阿耶,就是聖上他都沒看上。如今他願意教導阿希和神光公主,定是她們有過人之處。」
衛啟立馬道:「兒明白!」
自從知道長姊的坎坷身世之後,衛啟對她敬重便是佩服。
舉個例子,衛啟兩歲啟蒙被衛韶帶在身邊習字念書,不說倒背如流,但也算看了不少書籍,明白許多道理,甚至一手字已經頗有丰韻。
而衛瑾今年才被找回來,在此之前,別說見過文房四寶了,就是給她毫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寫字。
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衛啟親眼見識過衛瑾寫字,心中暗暗驚嘆。
一年不到的功夫,就算衛瑾天分過人,可在沒有任何基礎的情況下達到這種地步,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背後有多勤奮努力。
衛啟一向自戀,覺得少有人能比得上自己,可如今見了衛瑾,是真真切切被她所折服。
聽衛珍說,衛瑾但凡有空,便會伏在書案寫字,就算再忙,每日都能寫上五十張大字。
五十張啊。
衛瓊一個月能寫這麼多都不錯了。
這樣勤奮刻苦,又始終保持不驕不躁,謙遜平和的心性,衛啟自認自己是做不到的。
阮箏望著吐露心聲的孫子,眼神流露出一絲欣慰,點頭道:「你比你阿耶強多了。」
嗯?
這句話她好像不止一次說過了。
衛啟卻以為阮箏是在言過其實地誇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道:「兒不如阿耶。」
想到心高氣傲的小兒子,阮箏心裡冷哼一聲。
「你阿耶可從不會承認自己不如別人。」
衛啟訕訕一笑。
祖母可以說父親的不好,可他這個做兒子的,卻不能談論父親的過錯。
不然就是不孝了。
就在此時,管家過來稟報導:「老夫人,外頭有位小郎君,自稱是高家四郎君,在附近狩獵,想要進來討口水喝。」
高家四郎?
上一個高四郎已經死了。
這位「高四郎君」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