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木訥

  雲因是阮箏奶娘的女兒,與她一同長大,不管去哪裡都跟隨左右。看似寡言少語,沒什麼存在感,但卻是管家算帳的一把好手。

  袁氏未嫁過來之前,衛平侯府後宅的一應大小事都是她在管著。

  衛平侯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他雖然不通俗務,但也知道管家之權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重要。

  阮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阿袁就是太心善了,耳根子又軟,容易被這些下人拿捏,以至於整個侯府都養了一股歪風邪氣。」

  衛平侯一愣,想了一下,還真是!

  袁氏見衛平侯不幫她說話,咬著後槽牙,明明心裡恨的要死,還不得不擠出笑容道:「大家教訓的是,都是兒媳的疏忽。」

  「只是——」

  她話音一轉,作出憂心忡忡的神態,「侯府的下人本就不多,若將他們全發賣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好的......」

  衛平侯算是雲因帶大的,對她素來敬重,便道:「不過幾個下人罷了,你若是處理不好,就交給阿媼。」

  阮箏嗯了一聲,似隨口道:「阿袁心軟,免得別人找她求情,還是讓阿因管家一段時間吧。」

  這下,衛平侯想也不想答應下來,顯然也是覺得袁氏心地善良,太好說話:「那就麻煩阿媼了。」

  雲因眼底流露一絲笑意,欠了欠身道:「多謝侯爺信重。」

  這場雷聲大雨點小的鬧劇很快結束,阮箏順理成章地將孫女安排在自己的院子。

  不同於袁氏的敷衍厭惡,雲因早就為衛瑾準備好了一切。

  她這回難得沒有跟著阮箏出去,一方面是要留在侯府替大娘子準備好房間以及物色懂事忠心的丫鬟,另一方面便是監視袁氏,在合適的時機救下李婆子,以免打草驚蛇。

  臨近亥時,伺候衛瑾的丫鬟前來稟報大娘子睡著了。

  雲因擺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則洗了手替阮箏更衣。

  「不是說了,這些小事我自己來就行,又不是七老八十不會動了。」阮箏無奈道,看著雲因的目光微微柔和。

  阮箏出嫁前,光貼身伺候的丫鬟有八人,可二十幾年過去,身邊就只剩下雲因一個。

  她想到上輩子,雲因落水身亡,自己也一病不起,原以為是命數到了,直到臨死前才知道都是袁氏下的毒手。

  雲因並不知道阮箏在想什麼,頭也不抬替她寬衣,「只要奴在一日,就絕不會讓娘子自己動手。」

  阮箏笑了一下,不免感慨了一句:「便是那幾個親生的都沒你貼心。」

  可見生兒子沒什麼大用處。

  雲因抿唇一笑,溫聲細語道:「奴看著大郎君長大,雖說不及娘子當年風采萬分之一,可總歸品性純良。如今是被人蒙蔽了雙眼,這才頂撞於您,娘子別和他一般見識。」

  阮箏搖頭道:「老大就是個蠢的,也只一個聽話的好處了,不提他。倒是老二和老三.....得想個法子,讓他們儘快調回京中。」

  前世衛平侯府的人死得一個不剩,可不僅僅是袁氏母子的功勞。

  想到另外兩個糟心兒子,以及愚昧守舊的二兒媳、眼高於頂的小兒媳,阮箏忍不住揉了揉額角。

  雲因見狀,連忙轉移話題問道:「那李氏,娘子準備如何處置?」

  對於險些被滅口的李婆子,阮箏沒有絲毫憐憫。

  誰叫她跟錯了主子?如今女兒慘死、孤苦伶仃,也是她調包孩子的報應。

  「李氏既然已無用武之處,就儘快料理了吧。」阮箏淡淡道。

  雲因應下,見阮箏愁眉不展,遲疑片刻道:「娘子,恕奴多嘴……袁氏調換骨血,往大了說可是欺君之罪,我們為何不直接稟告皇后娘娘,下旨將她休棄?」

  「不可。」阮箏道。

  她不是沒想過直接把袁氏母子趕出衛平侯府,可且不說這件事情背後的始作俑者是否還藏在暗處,單這件事情揭發,衛平侯府其他孩子的親事就完了!

  想到前世其他幾個孫子孫女的悲慘下場,阮箏的臉又陰了下來。

  要是老二老三現在在她面前,她非將他們揍得連親娘都不認識!

  阮箏道:「這樣的醜事,便是要鬧大,也得在一個恰當的時機,讓所有人都知道是袁氏母子做的惡,而不是讓人白白看了我們家的笑話!」

  雲因不禁點頭,「都聽娘子的。」

  *

  另一邊,衛平侯難得和妻子溫存,只還沒做什麼,袁氏便哭了起來。

  衛平侯連忙給她擦淚,「怎麼了這是,好端端的哭什麼?」

  怎麼了?

  還不是因為他懦弱無能,那個老不死的妖精貨說什麼就是什麼!

  袁氏忍不住心生怨恨。

  就算祥哥兒不是他親生的,可好歹喊了他這麼些年的阿耶。

  他竟然如此狠心,要把祥哥兒的身世公之於眾!

  親生不親生的,就這麼重要嗎?

  袁氏哽咽道:「郎君,我知道大娘從前吃了不少苦,可大郎也是我們的孩子啊。他素來好強,知道並非你我骨肉已是悲痛欲絕,若再將這件事情公之於眾,他還有什麼立足之地可言?」

  「這不是硬生生將他逼到死路去?」

  衛祥雖不是衛平侯的親生兒子,可這些年來的疼愛卻是實打實的。

  想到以往的點點滴滴,衛平侯的臉上流露一絲動容之色。

  但衛平侯好歹沒被美色迷昏了頭,低聲道:「我知道你難過,我也不忍心。可阿娘說的對,我們這樣的人家,若是叫人知道混淆血脈,那可不是一般的罪......」

  袁氏緊緊抓著他的手,淚水在眼眶打轉,哽咽道:「這件事情如今只有我們自家人知道,只要瞞得死死的,旁人又如何得知?」

  看著妻子的眼淚,衛平侯的內心動搖一瞬。

  袁氏見他不吭聲,心中十分惱怒。

  當初若不是看在他衛平侯世子的身份,她又怎麼會嫁給這種木訥無趣的人!

  可為了兒子,袁氏只能繼續哀求:「就算、就算真的被發現了,不還有大家在嗎?」

  衛平侯一愣。

  阿娘?

  袁氏摟著他的脖子低語:「大家是皇后娘娘的嫡親姑母,年輕時候又曾和家翁一同立下平亂戰功,便是聖上也敬重有加。這點小事就算被發現了,看在大家的面子上,聖上也不會說什麼的。」

  衛平侯本能覺得不好,「這......」

  才開口,袁氏的眼淚便滾了下來,素白柔弱的面龐滿是淚水,哭得讓人心碎。

  她道:「郎君當初娶我,口口聲聲什麼都聽我的,可這些年來,我又何曾讓郎君為難一二?只除了這樁小事......郎君都不肯滿足我嗎?」

  「阿袁......」衛平侯嘆了口氣,很是為難。

  袁氏心一狠,道:「郎君既事事都聽大家的,當初又何必娶我?若郎君非要將此事對外公布,那我和大郎不如一同死了的好!」

  說著作勢起身往外去,將衛平侯嚇了一跳,連忙拉住她。

  「阿袁,你知道的,我這輩子心裡只有你一人!」衛平侯神情掙扎,最後還是心軟了:「你別哭,我來想辦法。」

  袁氏靠在他懷裡,輕輕答應一聲,在他所看不見的地方,唇角微揚。

  衛平侯這種蠢貨,要不是有對好父母,誰看得上他。

  也就這點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