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圍獵

  「娘子。」過了許久,雲因輕輕走進來。

  原先沸騰滾燙的茶水早已在靜置中變得冰涼一片。

  不速之客來去匆匆,茶水未動一口。

  阮箏躺在軟榻上,支著胳膊、手撐額頭,闔眼無聲。

  這副模樣讓雲因很是心疼,走近身前,柔聲道:「廚房剛煮了山藥羊乳羹,娘子要不要用一些?」

  阮箏沒出聲,眉目間流露出濃濃的疲乏。

  雲因暗嘆了口氣,真是造化弄人啊。

  正要退到外間守著,就見阮箏睜開眼,淡淡道:「給幾個孩子每人送一碗過去吧。」

  雲因應道:「諾。」

  她沒有過問高隱的來去原由,不必想也知道,他能在阮箏手裡得什麼好?

  給衛珍他們送完山藥羊乳羹回來,雲因沒忍住看了眼那高高的牆頭,進屋道:「娘子,咱們不如再請些護院看家?也省的不三不四的人闖進來。」

  阮箏被她這句「不三不四」給逗笑了,擺了擺手道:「普通的護院哪裡攔得了他,左右丟臉的不是我們,隨他去就是了。」

  她看得開,雲因卻有些不平,低聲罵道:「高家人沒一個好東西!」

  阮箏冷冷一笑,將方才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高四的如意算盤也算是讓他打成功了。」

  阮箏嫁給衛章,他得不到的女人,高隱也別想得到。

  先帝不會不知道弟弟這些年來的心結,可他裝聾作啞,甚至讓阮箏夫婦與高隱一同在軍中共事。

  同時膈應三個人。

  雲因恨恨道:「他是臨死都要擺娘子一道!」

  恨不得阮箏和高隱永世不再相見。

  阮箏最討厭被人算計,偏偏她的後半生,都不得不忍受先帝的陽謀。

  如果說,她對高隱尚有舊情,那麼對先帝就只剩下滿滿的厭惡。

  這種厭惡並不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消逝,反而在當今越發偏袒大皇子這件事情上到達頂峰。

  阮箏深吸一口氣,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身邊的短案。

  「大兄那邊怎麼說?」她問。

  「大郎君的意思,不妨和魏王合作。」雲因道,又面露遲疑,「或是,直接一不做二不休,讓高家……「

  她動了動嘴唇,吐出兩個無聲的字。

  阮箏手指一頓,半晌道:「你讓我再想想。」

  改朝換代是不可能了。

  阮箏沒這麼大本事,阮家也不是高家這種逆賊。

  但是……

  讓高家絕嗣。

  阮箏不可否認自己確實心動了一下。

  想到高四噁心自己的那些事情,她就控制不住心頭高漲的殺意。

  不能急。

  她告訴自己。

  這些事情,總得一步一步慢慢來。

  ·

  到了秋獵這一日,衛平侯府難得熱鬧起來。

  安陽郡主穿上了府中繡娘為她連夜趕製的騎裝,整個人精神抖擻,張揚又美麗。

  盧氏也難得穿了身孔雀藍的衣裳,她生的清秀而纖細,站在日頭下簡直白得發光。

  相比之下,袁氏這個侯夫人就要「寒酸」許多。

  她身上穿的還是去年的舊衣。

  按理來說也不至於如此,可誰讓袁氏沒了管家之權,還死心塌地拿私房貼補娘家呢?

  加上還有衛祥這個陰晴不定的敗家子,隔三差五地摔東西,袁氏這些年的積蓄幾乎都快見底。

  盧氏看見袁氏也是一愣,連忙道:「大嫂。」

  袁氏冷冷看她一眼,十多年的養尊處優早就讓她忘了自己出身普通。她的家世在妯娌之中是最低的,可誰讓她才是侯夫人呢?

  盧氏這個哈巴狗只知道討好阮箏,要不然也不會奪了本屬於她的管家權!

  盧氏吃了個冷臉,也不生氣,還想對袁氏關懷一二,就被人忽然拉開。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大嫂啊。「

  安陽郡主掩唇一笑,她可沒有盧氏這等的好脾性,由得這吃裡扒外的女人欺負。

  「這麼久了,大嫂的身體終於好些了?」安陽郡主一臉關切道,又往她身後看了看,「怎麼不見祥哥兒?難得秋獵,聖上下令百官都帶上家眷一同熱鬧,怎麼好讓祥哥兒一人留在府中?那未免也太孤單了些。」

  袁氏語氣生硬道:「祥哥兒一會兒就來。」

  安陽郡主眼底掠過一抹詫異,他們母子倆還真有臉去啊?隨即又笑道:「那是再好不過了。雖說祥哥兒傷了隻眼睛,可圍獵靠的是手腳,說不定祥哥兒還能拿個頭籌回來呢!」

  她笑意吟吟,話里話外的幸災樂禍卻怎麼都遮掩不住。

  或者說,安陽郡主壓根就沒想遮掩!

  袁氏當下被氣得面色青白,她沒想到安陽郡主竟然敢這麼對她說話!

  安陽郡主冷哼一聲。

  從前敬她兩分,是因為她是長嫂,如今知道袁氏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安陽郡主沒有貼臉開大還是看在衛平侯的面子上呢!

  還想擺侯夫人的架子,也不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她也配?

  阮箏帶著幾個孫兒走出來時,恰好看見袁氏被氣得渾身發抖的這一幕。

  犢車早已準備好。

  衛平侯兄弟三人因為官職在身,被聖上派了任務,提早到圍場。

  故而袁氏再是氣憤,也沒有和安陽郡主爭執。

  她心裡清楚,就算吵起來也沒人會幫她。

  阮箏淡淡地看了袁氏一眼,後者低著頭道:「兒媳給大家請安。」

  時辰也不早了。

  阮箏懶得搭理她,只道:「走吧。」

  因著盧氏不知道袁氏也要前往圍場,一共才準備了三駕犢車。

  阮箏領著四個孩子上了最前頭的車輿,裡面寬敞舒適,容納五六人也不在話下。

  安陽郡主拉著盧氏上了第二輛車,催促車夫道:「快走快走!」

  她可不想和袁氏坐在一個車裡。

  看見都噁心!

  盧氏欲言又止,「這,大郎還在後頭……」

  衛祥也這麼大了,還和母親坐一輛車,是不是不太好?

  安陽郡主欣賞著自己才染的指甲,冷哼一聲道:「二嫂若空閒便多想想咱們家那幾個沒有進帳的鋪子,管那些個不相干的人做什麼?」

  她這麼一說,盧氏立馬眉頭緊鎖,愁容滿面。

  她出閣前,母親只教她要如何照顧好自己的小家,陪嫁也多是金銀玉器、田產地契。

  盧氏還從未接觸過生意這一塊。

  袁氏和衛祥坐在車輿中,這本是給幾個貼身僕婢準備的,自然比不得主子用的車輛舒適。

  袁氏心中恨得要死,還要安撫衛祥。

  「兒啊,你放心,阿娘遲早會幫你把這些委屈都還回去的!」她信誓旦旦。

  衛祥沒有說話,暗淡無光的那隻眼睛在整張臉上顯得格外突兀古怪。

  他低著頭,讓人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