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喝聲驚醒衛瑾,顧不得其他,她以最快速度將衛珍塞進車輿,再從底下夾板拿出弓箭,縱身一跳、穩穩落地。
「大母、二嬸!」衛瑾道:「你們快上去!」
盧氏愣了一下,急忙道:「這怎麼能行,你一個小孩子……」
阮箏略帶嫌棄地看了盧氏一眼,趕她去牛車裡:「從前讓你多打打五禽戲,強身健體,你不肯聽,現在反倒讓阿希來保護你們。行了,快進去!別在這裡給我們添麻煩。」
盧氏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雲因塞進後面的牛車。
「阿家!」
盧氏心驚肉跳,她怎麼能放任阮箏和衛瑾在外頭而自己躲在車輿?
若出了什麼事,她該怎麼和郎君還有大伯他們交代?
盧氏急的就要從車上下來,結果下一刻,她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以一個極為古怪的姿勢——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提起衣擺地立在原地。
衛平侯府的僕役都是早些年跟隨阮箏和老衛平侯征戰沙場的老人,雖身上多少落下些傷病,但好歹也是練家子,只是起先被突如其來的悍匪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反應過來之後很快和他們幹了起來。
雲因則拾了根趁手的木頭,護在阮箏和衛瑾身前。
一方面是保護她們,另一方面則是給衛瑾安心發揮實力的機會。
「這些都是犯下嚴重罪行的死囚。」阮箏站在衛瑾身後,淡淡道:「可不是我找來做戲的人。」
衛瑾一聽,原本認真的神情越發肅穆。
她緊了緊手中的弓,不再猶豫,抽箭拉弓搭弦,一氣呵成的背後是無數次練習射箭的艱苦汗水,是她破了好、好了又破的手指,是……她一往無前的強大內心!
嗖——!
破空聲再度響起。
這一回,是衛瑾手中的箭矢,穩穩刺穿黑衣人的胸口!
阮箏大讚道:「好!」
衛瑾的手指已經浮現紅痕,她不敢掉以輕心,繼續重複著之前的動作,抽箭拉弓搭弦,對準想要砍向雲因的黑衣人。
箭矢入肉的沉悶聲,令人難以置信。
黑衣人倒在地上,臨死前眼神怨恨無比。
這些被阮箏找人從囚牢弄出的罪犯,個個手裡都沾著幾條人命。阮箏讓人出面告訴他們,只要今日殺了衛平侯府一行人,就可以放他們自由。
這樣一來,本就心狠手辣的死囚更不會對這一行婦孺手下留情。
他們就是衝著要人命來的!
阮箏觀察著衛瑾,偶爾餘光瞥過車輿中的衛珍。
「手臂再抬高些,若是放鬆,我們一家可都要葬身此處了。」她提醒道。
衛瑾沒想到祖母為了這場戲如此下血本,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祖母……就這麼信任她嗎?
衛瑾的眼神變得逐漸堅定,一刻都不敢停歇。
她要速度再快一些!準頭再高一些!
這樣就能幫雲因分擔大半壓力。
不知不覺,弓弦染血。
阮箏眼底划過一抹疼惜,但還是硬下心腸。
「不要手抖。」
如此苛刻,卻讓離他們最近的衛珍流露出羨慕的目光。
「二娘!你還不把帘子放下來!這個時候了,還要給你大母添麻煩!」
盧氏回過神來,就看見女兒靠在窗邊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久違的攀比如附骨之蛆,密密麻麻爬遍全身,她想也不想就呵斥道。
帘子在剎那放下。
衛珍垂下頭,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緊。
眼神晦暗不明。
為什麼……
要這麼對她?
她也想站在大母和阿姊的身邊啊。
衛瑾看著滿地的屍體,鬆了口氣,正要回頭向祖母討要誇獎,卻被她忽然握住肩膀。
阮箏沉聲道:「阿希,你看著這些死囚,你要牢牢地記住這一刻——這是你第一次殺人,心無畏懼,只為保護家人。」
「等到有一日,你變得更加強大,手中的權利成為利器,也要始終記住這一刻的初心。」
衛瑾愣住,那種殺人的快感在冷靜之後,背脊忽然冒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汗。
她竟然……殺人了!
衛瑾對刁大郎下死手,是因為她當時被仇恨蒙蔽雙眼,她看見刁大郎,就想起自己那些年的痛苦屈辱。
可是這一次,抽箭搭弦的那一刻,她心中沒有絲毫猶豫。
大半人命都是被她所收割。
他們沒了聲息,身體僵硬地倒在地上。
真的死了。
而她,方才一反常態得興奮。
衛瑾手一松,弓隨之掉地。
「大母,我……」她想要解釋,她不是殺人狂魔,她怎麼會不受控制呢?
阮箏以食指抵住她的唇,「記住大母剛才說的話。」
衛瑾重重點頭,如果說最初的自己只是單純不想讓自己失望,那麼現在,衛瑾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逐漸明確且清晰的想法。
她習武念書,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
雲因讓人收拾了地上的屍體,過來時順便撿起衛瑾的弓,「老夫人,已經處理完了。」
阮箏拍了拍衛瑾的肩膀,露出笑容道:「阿希,你這次做得很好。讓珠珠幫你把手上的傷口包紮一下。」
衛瑾見祖母笑了,也跟著傻笑道:「唯!」
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但盧氏還是受了驚嚇,幾乎是跌跌撞撞從牛車上下來,檢查阮箏是否有受傷。
「阿家,你沒事吧?」
阮箏哪裡會有事?
只是看著嚇人罷了,實際上是她安排給衛瑾練手的工具。
當然,阮箏也趁此機會教育盧氏道:「我沒事,多虧了阿希。她才回來不過半年,便知道用功讀書、苦練武藝,身手雖一般,可你剛才也瞧見了,她那一手弓箭準頭多高!」
阮箏道:「你若是不逼著珠珠纏足,好好教她,往後便是碰到天大的事,也是不怕的。」
衛珍豈能和衛瑾相提並論?
盧氏想也不想道:「二娘生性木訥,又是個不會看眼色的,平日裡叫她做點事情便老大不高興,悶聲不響,不知道擺臉色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