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瓊一路飛奔到停月齋。
安陽郡主等人還沒有走,阿嬋更是在阮箏身邊爬來爬去。
看見衛瓊如此儀態盡失、匆忙慌張,安陽郡主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這麼慌慌張張地做什麼?」安陽郡主擠出勉強的笑容,像以往一樣說她,「你啊,就不跟你阿姐她們學學嗎?」
衛瓊看也不看母親,她知道這個家裡做主的人是祖母。
「大母。」衛瓊隨意地抹了一下額頭上的細汗,就像是在談論今日天氣如何,笑眯眯地輕描淡寫道,「和親這麼大的事情,你們怎麼都不告訴我?」
聽到這話,安陽郡主腦子裡轟地一聲,炸成一片空白。
此時,衛瑾也追趕過來,只是還不等她將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衛珍便搶過話道:「其實我早就發現不對勁了,尤其是你,阿娘,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她有點嫌棄,自顧自坐到了阮箏身邊。
阿嬋的地盤被占去一塊,立馬就不高興了,衝著衛瓊嗷嗷兩聲,白白嫩嫩的小肉手使勁兒推她。
阿姑壞,一屁股把一半地方都給占了!
衛瓊一想到可能再過不久就要去和親,對阿嬋的包容度也是蹭蹭蹭往上漲,不由分說把她抱到懷裡狠狠親了幾口。
阿嬋的小臉蛋子都被親紅一大片。
阿嬋捏緊拳頭,哇哇大叫道:「啊!壞!壞!」
衛瓊咯咯笑,道:「你現在說阿姑壞,等阿姑嫁人,可就沒人陪你玩兒了。」衛瓊自信的很,阿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阿姊又是個喜清淨的性子,她們絕對不可能像自己這樣日日陪伴阿嬋!
小孩愣住了。
嫁人?
上一次聽說這個詞,還是因為衛珍。
阿嬋知道,嫁人等於離開家。阿姑才回來,就又要走了嗎?
阿嬋茫然地看著衛瓊,有點扭捏,哼哼唧唧道:「不、不要!」
安陽郡主則是氣道:「誰說你要嫁人?」
衛瓊一臉的理所當然,「和親啊!」
阮箏看了衛瑾一眼,嗔怪道:「說的什麼胡話?和親也輪不到你,這件事情,自有聖上定奪,你就不要在這裡瞎操心了。」
衛瓊皺眉道:「蠻族指名道姓就是要我和親,聖上再選旁人又如何?她們若是像韋大娘子那樣一死百了,豈不是更加造孽?」
她會良心不安的!
安陽郡主整個人都開始搖搖欲墜。
阮箏冷下臉,頭一次呵斥小孫女,「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聖上自然有她的用意,韋大娘怕死,難道全天下的人都如她一般怕死不成?」
衛瓊一點兒也不怕阮箏生氣,反而笑道:「我不怕死!而且我相信,若我去和親,聖上和大母一定會好好保護我,絕不讓我受一點委屈!」
衛瓊握住祖母的手,見她唇瓣輕輕抖了兩下,笑得愈發燦爛,「大母,事已至此,我們就不要再橫生枝節了好嗎?我是最合適的人選,應該我做的事情,就讓我來吧。」
「不行!」安陽郡主疾言厲色,她看著女兒,潸然淚下道,「你不能去和親,你不能去!」
她只有這一個女兒,好不容易回來,怎麼能去和親呢?
衛珍重新收拾了儀容,走進來道:「大母,阿蘊離京也有兩年,我又一向不出門,蠻族不會知道我們的長相。」
她望著所有人,認認真真、一字一句道:「讓我代替阿蘊去和親。」
安陽郡主渾身發抖,淚水止不住往下流。
「珠珠......」她只哭,卻沒有說什麼阻攔的話。
盧氏發出一聲尖叫,撲上來道:「不、不行!」她緊緊抓著衛珍的手臂,看向阮箏道,「阿家!二娘她就是木頭,她怎麼能去和親?她不行的、不行的!!」
衛瓊得意地看了衛珍一眼,道:「我也是這麼說呢,二娘哪裡比得上我?更何況,我才是縣主!」
安陽郡主哆嗦著,狠狠打了她一下,邊打邊道:「你知道什麼?你以為和親是好事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這個孽障啊!」
屋裡哭鬧成一團。
亂鬨鬨的。
衛瓊被打得小臉皺成一團,知道母親心情奔潰,也就沒有再火上澆油。
阿嬋愣愣地看著大家,忽然哇一聲哭了。
她躲在衛瓊的懷裡,身體瑟縮著,很明顯,被這糟糕的場面嚇得不輕。
衛瓊捂著她耳朵,大聲道:「不要吵了!你們嚇到阿嬋了!」
安陽郡主和盧氏還在哭。
衛珍默不作聲,拉了盧氏出去。
盧氏還在說:「二娘,你不能去和親,他們指名道姓要的是三娘,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能……」
「阿蘊是我的妹妹!」一直到走出好遠,衛珍才開口,她語氣不大好,「阿娘,三嬸這個樣子,你就不能有點眼力見,做不了別的,好歹別再刺激到她。」
盧氏沒想到衛珍還指責自己,語氣激動起來,「我是為了你好!你怎麼能去和親?你要是去了,讓我和你阿耶怎麼辦?」
衛珍現在聽到這句「為了你好」,都反射性地心臟抽痛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說什麼時,衛平侯兄弟三個往這邊走過來。
衛敞看見他們母女,問:「你怎麼在這裡做什麼?」
衛珍來不及阻止,盧氏便含淚道:「還不是她,她竟然說,要替三娘去和親。」
衛敞面色微微一變,一句「胡鬧」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礙於衛韶,沒有說出來。
衛韶自己說了,「胡鬧!」他輕輕拍了一下衛珍的肩膀,「三叔知道你疼阿蘊,但是這件事情,恐怕還真得她自己去。」
衛珍一愣,著急道:「為什麼?阿蘊自從回來,沒有人見過她長什麼樣,我也不大出門,我以她的名頭……」
「珠珠。」衛平侯打斷她的話,深深嘆氣道,「你先跟我們進去吧。」
衛敞看了一眼妻子,沉吟道:「你先回房吧。」
盧氏道:「可是——」
衛敞道:「珠珠不會和親的,你回去。」有安陽郡主一個哭哭啼啼就夠煩人的了,再來一個盧氏,她們簡直是生怕阿娘身體太好,所以可了勁折騰!
衛平侯兄弟三人帶著衛珍一起到停月齋。
安陽郡主的哭聲倒是小了一些,因為阿嬋哭得很起勁,完全就是扯開嗓子嚎。
她窩在衛瓊的懷裡,衛瓊越是哄她,她便越嬌氣,抽抽噎噎的,片刻不停歇。
衛韶皺了皺眉,道:「阿濟,別哭了,你先把阿嬋帶下去。」
安陽郡主想說什麼,但看衛韶的面色,只能忍了下去。
她過去抱阿嬋,但一向跟衛瓊不對付的小孩此刻卻死死抱著她不放。
衛瓊心花怒放,道:「阿娘,還是我抱著吧,你出去吧。」
安陽郡主:「……」
兩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衛平侯沒想到小侄女已經知道和親的事情,不禁暗自鬆了口氣,這樣也好。
他看了眼衛韶,衛韶開口道:「阿娘,聖上剛才召見我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希望阿蘊可以……」
衛瓊道:「我可以。」
話音剛落,衛平侯等人齊齊看向她。
衛瓊抱著阿嬋,輕輕哄拍著她的小身體,似乎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令人震驚的話。
她看了阮箏一眼,「大母,我沒有逞強。」
「況且,這是我的宿命,不是嗎?」
阮箏罵道:「什麼宿命!」
衛瓊卻道:「我不想再有人因為我而死了。」
她很對不起韋大娘子,如果不是因為聖上偏袒她,她也不會為此而自縊。
衛瓊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她看見了祖母眼中一閃而過的淚光,看見了阿耶隱忍的痛楚,看見大伯、二伯的擔憂憐惜,也看見阿姐和阿姊為自己難過。
真好啊。
就算有了阿嬋,她還是全家的小寶貝!
衛瓊心滿意足。
她嘻嘻笑道:「而且,咱們又不是戰敗和親,維繫和平。我相信,聖上肯定不會不管我的,有大母在,太后娘娘在,還有阿耶、阿姐,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回家。」
「就像這一次回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