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寺坐落於京郊的萬卻峰,至今已有幾百年的歷史。若是騎馬興許要不了一個時辰,但阮箏等人坐的是犢車,也就是牛車,到梵音寺少說也得兩個時辰。
說起牛車,少不得提起前朝往事。
阮箏的幼年時期,出行的代步工具尚且還是馬車。
可到了後來,因前朝舉國之力攻打蠻夷,掏空國庫,導致後面改朝換代,大魏為休養生息,和防止諸侯招兵買馬,便禁止私下交易馬匹。
即便是當時的皇帝也是坐牛車出行,上行下效,底下人自然不敢有絲毫逾矩。
阮箏不愛出門也有一小部分是因為這個原因。
年幼時的她比起如今的阮皇后不知奢靡多少,隨口一句想要汗血寶馬,曾祖和祖父便會想方設法替她尋來。
及笄之後雖因家族緣故匆忙嫁了人,可也沒人敢拘束她,甚至上陣殺敵、好不痛快!
至於後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還要從有了身孕說起。
翱翔九天的鳳凰即便是要歇腳也是非梧桐不棲,如非迫不得已,又怎會被囚於深宅大院?
天空和自由,才是她們的歸宿。
阮箏望著路邊的風景,眼中是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悵然。
容顏未改又如何?
今非昔比,她早就回不到從前的那個自己。
阿耶、阿翁、外翁他們也都不在了。
十數年過去,她也已經是為人祖母的年紀了啊。
布簾垂下,阮箏詢問雲因道:「孟氏今日也會去梵音寺?」
只短暫片刻她就收拾好了情緒。
今日起的早,阮箏為了給孩子們補眠,特意選的分乘,一人一架犢車,讓衛瑾和衛珍姐妹倆作伴,這樣不至於擠在一處,更不會悶得慌。
雲因道:「孟氏生母的牌位供奉在梵音寺,每逢初一十五,孟氏都會親自上山為母親祈福。娘子放心吧,奴已經打點好了。」
阮箏頷首,想起什麼,又問道:「讓你給阿希準備的弓,沒有忘了吧?」
這麼重要的事情,雲因怎麼可能會忘記?
她笑道:「現打是來不及了,奴從庫房裡找了許久,找出了老太爺當年為娘子打造的那把弓箭,不是很重,正好適合大娘這個年紀用。今早拿給大娘,她一聽是娘子年輕時用過的,可高興了。」
阮箏不禁莞爾。
那孩子。
雲因也高興,道:「大娘到底是娘子的嫡親孫女,是越來越有娘子從前的影子了。」
衛平侯府的三個郎君除了三郎君衛韶長相肖似母親以外,就沒有一個人的性情是隨了阮箏的。
雲因一直深感遺憾,如今看見衛瑾日復一日的開朗活潑,眉宇間甚至頗有阮箏未及笄時那明亮大氣的風采,自覺娘子後繼有人,對衛瑾也越發上心了。
阮箏淡淡笑道:「何需像我,她已經足夠出色了。」
在這世上,每個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又何必竭盡所能去成為別人的影子呢?
即便阮箏時常嫌棄自己幾個兒子,可平心而論,他們也有常人也不能比的長處。
更不要說阮箏最看重的孫女,她在阮箏的眼裡就像是一株草。風吹雨打,只叫她越發郁蔥頑強。
她分明比阮箏要堅韌許多啊。
感慨聲消散於風中。
雲因生怕阮箏累著,還準備了羊毛毯子和隱囊,等阮箏用了熱茶,便服侍她合眼小憩。
犢車比馬車唯一好的一點便是寬敞、平穩。
等到梵音寺腳下,眾人也休憩得差不多,至少看著精神頭十足。
衛瑾還想攙扶祖母,但沒想到盧氏比她更快一步,她只好帶著妹妹一同跟在長輩身後。
盧氏一向孝順恭謹,就算阮箏打罵她也毫無任何怨言,更不要說婆母如此寬厚信任,更讓她心中感動無比。
阮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回頭看:「你瞧阿希和珠珠兩個孩子多好,若是珠珠被你糊塗地纏了足,只怕是今日連這幾步台階都上不去了。」
提起纏足一事,盧氏臉上不大自在。
她自然是沒有徹底打消念頭,只是不敢在婆母面前流露半分。
阮箏也沒有多說,等走到梵音寺,她們一行人立刻被女尼迎入東廂房。
長長的台階仿佛一眼望不到頭,別說盧氏和兩個小女郎,就是好些年沒怎麼動彈過的阮箏爬的都有些吃力。
到了廂房,衛瑾和衛珍身邊的僕婢先服侍她們整理儀容,又給餵了茶水解渴,原先消耗的體力這才慢慢恢復。
盧氏還不如兩個孩子,胸口不斷起伏地喘息著,紅著臉道:「兒媳體力不濟,讓阿家見笑了。」
阮箏笑了笑道:「你們先歇著,一會兒阿盧替我把那幾卷經書送到前殿,我去給故人上柱香,去去就回。」
怕盧氏閒著沒事又開始管教孩子,阮箏特意給她安排了活。
孟氏早已在梵音寺的後院等候多時。
看見阮箏,她迎上前來,雖疑團重重、急切不已,但也始終保持著高門貴女的氣度,不卑不亢行禮問安:「晚輩見過阮老夫人。」
阮箏看著她,不禁感嘆道:「我與你母親,曾在閨閣中見過幾面,沒想到你也這麼大了。」
提到亡母,孟氏神情一黯。
她的母親若是有阮箏這樣的福氣便好了。
孟氏看著阮箏,想到這兩日發現的一些線索,不禁捏緊了手中帕子。
「阮老夫人,您所說的……當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