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茶壺水盞全都摔在地上。
安陽郡主氣得渾身發抖,死死地瞪著衛韶,「你就任由他們這樣把阿蘊推出去送死嗎?」
衛韶皺眉,心情很是糟糕,但還是耐下性子安撫道:「阿濟,聖上並未答應,反而還把開口的大臣怒斥了一番,你放心,和親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的。」
安陽郡主的情緒繃不住了,邊捶胸邊哭道:「我可憐的阿蘊!這是造了什麼孽,那勞什子的什麼縣主我們不要!你讓聖上收回去!愛封誰封誰!」
她癱坐在地,含淚恨道:「這天底下,難道就只有我們阿蘊是縣主嗎?阮家不也有被封了縣主的女郎?那蠻夷野民,怎麼會一開口就指定要我們阿蘊?莫不是有人——」
「阿濟!」衛韶嚴厲打斷。
安陽郡主愣在原地,眼淚還掛在睫毛上,滿臉的茫然痛苦。
她清醒了一些,她知道她不該說這些話,不該去懷疑阮家,但她控制不住……
被捲入漩渦的,是她的親生骨肉啊!
安陽郡主捶胸頓足,痛哭道:「我終於、終於知道老和尚給阿蘊的解卦忠告是什麼意思了,這就是她的劫啊!」
衛韶眼中划過一抹痛楚,蹲下抱住妻子的肩膀,柔聲道:「阿濟,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阿蘊和親,你相信我。」
當初安陽郡主九死一生生下龍鳳胎,產後虧損嚴重,一直養了兩三年才養回來。衛韶公務繁忙,不僅沒能好好照顧妻子,連孩子也是疏於管教,內宅全賴安陽郡主打理。
衛韶對妻子一直有虧欠,為此下定決心,只要一兒一女就足矣。官場多應酬,推杯換盞間,總會被送女人,衛韶帶回去,卻是認作義妹,讓安陽郡主給她們置辦一份嫁妝選個人家嫁了。
夫妻倆的感情並未因公務而生疏,反而在互相體諒中日漸升溫。
衛韶孝順母親,因為阿耶時常告訴他們,母親當初生他們有多麼不容易,同樣,對於給自己生兒育女的安陽郡主,衛韶也給予了十足的愛重體貼。
他不像阿舅子女眾多,他只有一雙兒女,彌足珍貴,哪怕損失一個都是巨大打擊。
安陽郡主痛哭哀泣,衛韶的心裡又能好受到哪裡去?
他輕輕撫著安陽郡主的肩膀,「別哭了,一會兒阿蘊看見,你難道想讓她知道這件事情嗎?」
安陽郡主哭聲一滯,咬住了嘴唇,默默流淚。
是了,這樣的事情,絕不能讓孩子知道。
她才回來……
安陽郡主哀哀地看著衛韶,哽咽道:「我們送阿蘊走吧,就說她舊疾復發,送她走吧。」
衛韶沉聲道:「不行。」這個時候送衛瓊離開,只會遭人口舌,落下話柄。
安陽郡主含淚道:「難道在你心裡,我們孩子的性命,還比不上那些無關緊要的名聲?」
她推開衛韶,擦乾淨眼淚,腳步踉蹌著往停月齋走去。
她要去找婆母,婆母疼愛阿蘊,一定會送她離開的。
安陽郡主看見阮箏,眼淚又開始繃不住,「阿家!」她顫聲喚道。
「我已經知道了。」阮箏截住了她的話,面上是濃濃的疲憊之色。
安陽郡主撲倒阮箏身前,泣不成聲。
「阿家,我錯了,我不該日夜盼著阿蘊回家……」
安陽郡主雖然滿心恐慌,但還知道好歹。阮箏讓衛瑾把衛瓊接回來,肯定也是為了她好,畢竟,誰都不會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越人族。
安陽郡主不敢把一切都怪罪婆母身上,婆母也是心疼阿蘊,怕阿蘊在琅琊出事,她忍不住哭道:「阿家,我們把阿蘊送回琅琊吧,我陪她一起走……」
阮箏嘆了口氣,親自扶起她。
「阿濟,你先起來。」
「阿家,你就答應我吧。」安陽郡主哀求道。
「你先起來。」阮箏加重語氣,安陽郡主也不敢逼迫婆母,這麼多年婆媳相處下來,她最是知道自己婆母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若是逼迫,只會適得其反。
安陽郡主坐在阮箏身邊,低著頭抹淚,越抹越多。
阮箏溫聲道:「阿濟,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把阿蘊送出去和親的。但是——」
但是什麼?
「她既然已經回來,你就不要再後悔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瞞著她,絕不能讓她知道。你若是陪她去琅琊、清河,她豈會發現不了其中的蹊蹺?」
「你是她的親娘,生她養她,看著她一點一點長大,哪裡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她雖然嬌氣,可該學的、該做的,從不會推脫。你讓她在這個時候離開,是想她成為別人口中的『貪生怕死之輩』嗎?」
阮箏加重語氣,「是,明明這件事跟阿蘊沒有任何關係,打仗一事,難道還能賴在一個小女郎身上?自然不能。這會兒大多數人還在心疼阿蘊,被牽扯進去,白白遭受無妄之災。但若是聖上還未下決定,阿蘊就忙不迭跑了,那些個不成樣子的閒言碎語,就會立馬變成罪名,狠狠扣在她頭上。」
「我……」安陽郡主張了張嘴,眼中閃過一抹迷茫之色。
阮箏低聲道:「你不能因為阿希和珠珠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就認定阿蘊也是如此。」
更何況,衛瑾衛珍所經歷的事情,並不能和衛瓊如今的情況相提並論。
對於衛瑾和衛珍,別人頂多只會說上幾句倒霉之類的話,再不濟便是用女德來攻擊她們。但衛瓊若是「臨陣脫逃」,那就是直接被群起而攻擊。
愚昧無知自私的人們,會不管不顧地把災難推到一個女人頭上。就像是自古以來,流傳的妲己褒姒禍國一說。
衛瓊能背這種罪名嗎?
阮箏定定地看著安陽郡主,她忍不住崩潰大哭,「那怎麼辦啊?阿家,那怎麼辦啊?」
阮箏耐著性子道:「聖上還沒決定,你怕什麼?連你都慌成這樣,要是讓阿蘊知道,她又是作何感想?」
安陽郡主囁嚅著唇,臉上的淚水被一點一點輕柔擦去。
阮箏耐心道:「你以為我就不生氣嗎?我恨不得把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偽君子的臉給打爛!」
又放緩語氣,「你也是做祖母的年紀了,日後我要走了,這個家還得你撐著,你若是慌成一團,衛平侯府豈不是還要亂得不成樣子?」
「阿家!」安陽郡主道,「你別說這樣的話。」
「這是實話。」
人早晚都要死,不過早死晚死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