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姑、姑!」小娃娃趕忙摟著衛珍的脖子,她可還記得阿耶阿娘離開家的事情。
那簡直就是阿嬋的噩夢!
阿嬋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通,著急的模樣令人忍俊不禁,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能看出來她不想衛珍嫁人。
衛珍輕輕撫了撫她腦袋上的鬆軟細發,難得柔聲哄道:「好,阿姑不嫁人,阿姑一直在家陪你。」
周遭的僕婢收了聲,他們都是衛平侯府的家生子,忠心耿耿,自然不會像宮裡派來的嬤嬤那樣對主子的言行指手畫腳。
別說衛珍只在哄小娘子,就算她真的這麼做了,一輩子不嫁人,那也自有老夫人還有大娘子做主,哪裡輪的到他們一幫子下人仗著年紀資歷就開始指指點點的份兒?
阿嬋未有所覺,聽到衛珍的保證,方才心滿意足。
阿姑是她的阿姑,就是要和她一起待在家裡才行!
說話都不利索的阿嬋小娘子不覺得自己霸道無理,邏輯有問題,她只覺得阿姑今日越看越溫柔,於是轉了轉眼珠子的,哼哼唧唧地撒嬌道:
「阿姑,要吃、吃。」
阿嬋要吃好吃的東西!
這麼溫柔的阿姑應該不會拒絕阿嬋的小小要求吧?
自從阿嬋上次嘗了一小口酪漿,她便驚為天人,時常磨著安陽郡主等人要吃這個要吃那個。在阿嬋的心裡,大人吃的東西就是人間美味!哪裡是阿嬋的輔食能比得了的?
衛珍笑了一下,剛好她書房裡還有一碟醍醐。
醍醐是最上等的酥酪,非王公貴族不能用。衛平侯府要不是因為阮箏當年陪嫁的時候帶了阮家的祖傳食譜和用了多年的廚子,也不能有如此口福。
她把阿嬋放在了軟墊上,在阿嬋眼前一亮,企圖把手伸向碟子的時候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奶媽忙道:「小娘子,咱們嘗個味道就好了,可不能多食的。」
阿嬋不高興地啊了一聲。
衛珍笑道:「我知道,不會讓她多食的。」
「阿阿姑!」
「叫阿娘也沒用。」在原則性的問題上,就算是換做衛瑾在這,她也不會太過縱容阿嬋。
小孩兒嘴一癟,黑白分明的眼睛頓時浮現霧氣,眼看著淚珠子就要接連不斷滾下,衛珍掰了兩個指甲蓋大小的醍醐,餵到阿嬋嘴邊。
「不許哭,要不,連這一點兒都沒有了。」
「……」阿嬋眼裡噙淚,吸溜吸溜,把眼淚鼻涕都努力憋回去。
得益於衛珍時常念書給阿嬋聽,她最早學會的一個成語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也導致阿嬋對自己有一個小小的誤解,這個誤解一直持續到啟蒙,她才不得不在祖父的糾正下,忍辱負重承認——她不是俊傑。
此時的阿嬋正一臉幸福地小口小口抿著醍醐,她坐的歪七扭八,脖子努力伸長,去夠衛珍手裡的醍醐,因為太過努力,白嫩嫩的兩顆小牙齒直接咬住了衛珍的手指。
嗯?
好像哪裡不對。
阿嬋含著香噴噴的手指頭,一臉無辜地和阿姑對視。
*
明德殿。
懷王跪坐在帘子前,一臉的忐忑不安。
吧嗒——
高琛隨手一扔,把懷王寫的治國之略給扔出了帘子。
好巧不巧,摔在它主人的面前。
高琛臉色僵硬,擠出一句話來:「廢物——」
懷王面色凝滯片刻,又很快俯身認錯,「兒臣愚笨!」
愚笨?
簡直就是愚不可及!
高琛深吸氣,胸口起伏不定,他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但懷王寫的都是些什麼狗屁不通的玩意兒?
「讓你寫、治國、之略,沒、讓你、做、夢。」
高琛沒辦法不生氣!
隨便換個大臣看見懷王寫的東西,都還要氣得腦溢血!
問他若是國庫空虛該當如何?他列出了上中下三種策略。
高琛抱著些許期待看了下去,結果,好傢夥!直接上策就來一個:剷除異己,抄家滅族!
能看出來,懷王眼紅嫉妒那些高門士族的財富底蘊很久了,他雖然是皇子,可以前的日子過的還不如高門下仆。要是能抓住一點兒錯處,抄了他們的家,國庫空虛的問題豈不是迎刃而解?
懷王心想,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些士族一個個都是大財主,說不定大魏一半以上的田地都在他們手裡!就拿阮家來說好了,阮家在前朝可謂是第一高門,從阮箏、阮皇后的嫁妝也能看出來底子有多殷實。
要把阮家給抄了,怕是國庫都能充盈到擠不下!
懷王想得有多美,被罵的就有多慘。
高琛閉了閉眼,強行忍住胸口的怒氣,他做的這些春秋大夢,連神光公主前幾年隨便寫的功課都不如!
神光一個女郎,尚且知道重農扶商,雖然只是些粗略的想法,但和懷王的白日做夢相比,簡直不知道務實多少!
懷王連忙道:「阿耶息怒,兒臣回去一定重新改正!」
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春雷陣陣。
烏雲遮蓋曦光,天色也快速地暗沉下來。
高琛面色陰沉僵硬,「滾出去——」
懷王低下了頭,撿起散落地上的東西,正要退下。
忽然,有近侍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進來,聲音尖利道:「聖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高琛眼睛瞪大,懷王知道父親現在說話不利索,連忙呵斥道:「什麼事情,這樣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一聲低笑響起。
腳步聲由遠及近,依稀能分辨出落腳時那一輕一重的特徵。
這個聲音,從安王從馬上摔下以後就一直陪伴著懷王,甚至在某一段時間裡,如影隨形、宛如噩夢。
因為只要這個腳步聲響起,懷王就得跟低賤的僕人一樣,跪在地上,等候著安王的吩咐。
懷王死死地盯著殿外,天空剎時閃過一道驚雷,春雨綿綿、譁然而落。
本該關在安王府的人,卻出現在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