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阮皇后以關懷小輩的名頭,傳召衛平侯世女入宮。
阮皇后一向親近衛平侯府幾個孩子,尤其是曾經當過公主伴讀的衛平侯世女。這一舉動並未引起旁人的關注,也因此,所有人都不知道,衛瑾入宮之後見的第一個人,並非阮皇后,而是高琛。
探究的目光落在衛瑾身上,後者露出拘謹而恭敬的神情,微微低頭。
高琛沒想到去了一趟邊境以後,衛瑾變成了這樣粗糙潦草的模樣,倒不是說多難看,只是和白皙美麗、端莊嫻靜的貴女完全不沾邊。
高琛開口道:「你在邊境,倒是吃了不少苦。」
衛瑾畢恭畢敬道:「能殺蠻夷,是臣平生一大幸事。臣謝聖上予以機會,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是臣,而非臣女。
高琛哼笑一聲,倒也沒計較這麼多,畢竟世女之位還是他親口所封。衛瑾要是真能替他除去心頭大患,別說一個世女之位,就算是即刻襲爵都行。
君臣二人獨處了將近半個多時辰。
大部分是衛瑾在說,高琛偶爾開口,問的都是和高隱有關的事情。
提及屍骨無存的吳庸,衛瑾也是毫不猶豫把鍋推到了魏王頭上。
「當時場面雖然混亂,但也不是沒有餘力救吳監軍,但魏王殿下卻說沒必要為了無關緊要的人浪費一兵一卒。臣受吳監軍照顧頗多,然實在有心無力……」
高琛抬了抬手,不想再聽她繼續說些客套沒用的話。
他冷笑一聲,無關緊要的人?
也是,自從阿耶去世以後,魏王就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裡。
越是如此,高琛就心焦不安。
他絕不能讓高隱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
否則……難保高隱不會心生貪念,覬覦皇位!
衛瑾答得事無巨細,又表了忠心,最後不忘認罪,畢竟她為了與魏王演戲,確確實實違反了好幾次軍令。戰場上,不聽指揮、擅自行動的將士,是要處以嚴刑,以儆效尤的。
衛瑾低下頭,道:「臣有罪,臣不該在那等關鍵時刻三番兩次與魏王作對,甚至還害得魏王重傷……臣辜負了聖上一片苦心,甘願領罰。」
高琛沒說話。
衛瑾當然該罰,就算她殺的人頭能排幾十丈,功過相抵,也別想再得到任何嘉獎。畢竟這樣刺頭,有一個就夠了,若每個人都像她這樣不聽命令,那還怎麼領兵打仗?
然而,還沒等高琛想好處罰,守在外頭的內侍小心翼翼出聲道:「聖上,神光公主過來了。」
高琛微微皺眉,「讓她進來吧。」
神光公主步子輕巧而無聲,她跨過門檻,被領到內殿,就見衛瑾跪在父親面前。
殿內用的是遮光的紗布,偶爾一束光照進來,反而顯得高琛的大袖空蕩蕩。
父親似乎又瘦了許多。
神光公主心中掠過一個念頭,面上卻露出笑容,喚了一聲「阿耶」。
高琛問道:「你阿娘讓你過來的?」
神光公主無奈道:「阿耶料事如神。」她低頭看向衛瑾,詫異流露於表,「大娘,你這,怎麼黑成了這樣?」
衛瑾溫聲道:「讓您見笑了。」
神光公主看向父親,「阿耶,阿娘牽掛大娘許久,特意讓我過來接她。您若是沒什麼事兒,兒臣可就把人帶走了。」
高琛扯了扯嘴角,牽掛是假,阮皇后怕他跟衛瑾算帳才是真吧?
問的也差不多了,高琛擺了擺手,沒必要為了一個衛瑾和髮妻過不去。
這點面子還是要給阮皇后的。
「去吧。」
得到允許,衛瑾才從地上起來。還好大母有先見之明,讓她穿了保暖又不明顯的護膝,這樣就算在冷冰冰的磚面跪上一個時辰,也不至於太過損傷膝蓋。
衛瑾跟在神光公主的身後,兩人一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比如邊境的風土人情,又比如草原、駿馬和一望無際的川流。
邊境苦寒,但也有平京所沒有的東西。
神光公主關懷道:「阿希,你還好嗎?」
衛瑾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輕聲道:「幸不辱命。」
神光公主的眼眸流露出一絲笑意,她會記住衛瑾的付出,若來日有機會,她也想親自去邊境,看一看守護在那邊的將士百姓。
衛瑾在驚鴻殿待了一會兒,期間阮皇后只露了一面,原本還想關愛關愛小輩,沒想到衛瑾糙成這德行,頓時嫌棄地吸了口氣,擺了擺手讓宮女給衛瑾做一個全身護理。
神光公主忍俊不禁。
阮皇后知道高琛不會拿衛瑾怎麼樣,但她就是要表露出自己維護衛瑾的態度,不然,高琛那個人指不定又會胡思亂想什麼。
衛瑾泡了好一會兒澡,又是抹精油,又是按摩,整個人紅成了一隻水煮蝦,最後帶著不少美容養顏的好東西,腳步虛浮出了宮。
回到衛平侯府,阮箏一見她這模樣,就知道阮皇后對她做了什麼。
「很難受?」
「不難受。」衛瑾搓了搓臉,「就是不習慣別人在我身上,摸來摸去……」
尤其是光著身體,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阮箏溫和地望著她,雲因笑道:「大娘別怕,這是世家貴女自小保養身體的法子,娘子從六七歲的時候,我們就會一個月按摩一次,後面隨著年紀大了,泡澡按摩就變成七日一次。長此以往,皮膚還能光滑白嫩……」
衛瓊就很懂得享受。
每次泡澡都要滴幾滴精油進去,泡完又是按摩舒活,讓精油一點點吸收進皮膚,一套流程下來,少說也得大半個時辰。
不光如此,她還頗為愛護自己的一頭秀髮,每日起床都會坐在梳妝鏡前,奶嬤嬤用牛角梳一點一點按摩頭皮,動作舒緩,每一寸都照顧得很好。
換了衛瑾衛珍,她們只會覺得麻煩、浪費時間。
每個人選的路不同,阮箏說過不會勉強孩子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她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