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窗牖輕輕打開一個角,頓時,裹挾著雪花的寒風溜了進來。
雲因走進來邊看見這一幕,「哎呀!」她快步過來,邊拉窗子,邊數落道,「娘子又不聽勸!二娘才著了風寒,前車之鑑都還在這呢!」
阮箏在屋裡頭悶了好幾日,無奈道:「我就是開個窗透透氣。」
自打入冬以來,火爐炭盆就沒斷過。
這一直關著窗,半點不透風,哪裡能受得了?
雲因可不管,她以前老覺得阮箏身體好,但身體再好,也架不住年紀上來,更別說阮箏還有些陳年舊傷,再不好好養著,出了問題可怎麼是好?
阮箏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哭笑不得,只好作罷。
「珠珠怎麼樣了?好些沒有?」她問道。
衛珍也是嫌屋子裡太悶,讓人開了幾個時辰的窗,結果這一開,第二日直接惡寒發熱,整個人渾身無力地躺在床榻上,還時不時伴著幾聲咳嗽。
雲因道:「郎中開的方子不錯,二娘又還年輕,幾劑藥下去,人就好得差不多了。她原本還想過來看看您呢,奴好說歹說才給攔住,外頭風大,她風寒沒有徹底痊癒,再一吹,把身體吹垮了,豈不是虧大發了。」
說完衛珍,又開始念叨阮箏。
「娘子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越活越回去,這要是奶媽在這,可不會像奴似的好說話。」
阮箏的乳母是她貼身服侍的人里最會念叨的一個,阮箏好笑道:「你現在越來越像奶媽了。」
雲因嗔了阮箏一眼,把食盒裡的紅棗茶給端出來。
「娘子嘗嘗,只放了龍眼和紅棗,沒放糖。」
「屋子裡本來就夠悶的,再喝這些,一會兒該上火流鼻血了。」阮箏嘆道,但還是順雲因的意喝了小半盞。
雲因道:「聽信使說,魏王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要是再快點,說不定大娘到家的時候,正好趕上除夕呢。」
阮箏看了眼被窗牖擋得嚴嚴實實的雪景,嘆了口氣道:「是啊,又快要除夕了。」
這日子就像是手中的沙子,任憑捏得再緊,也還是不停歇地流逝。
「再過幾年,娘子都能過五十大壽了。」雲因笑眯眯道。
五十對當下的人來說已經算是長壽,是得要大辦的日子。
阮箏將紅棗茶擱在一邊兒,起身道:「阿嬋呢?睡醒了沒有?我過去看看她們。」
雲因忙把衣架上銀緞暗紋的狐皮披風拿來給阮箏裹上,又拿了暖手爐塞懷裡,外間伺候的僕婢也準備了傘,雲因忽然想起什麼道:「娘子把那雙羊皮靴給換上!那個暖和!」
這還不是出門,就只是在衛平侯府便這樣繁瑣。
阮箏正要說罷了,不去了,就聽見外頭腳步聲輕巧卻匆匆,「老夫人!回來了!」
「大娘回來了!」
歡喜的聲音像插上了翅膀,很快,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衛平侯府。
這下,阮箏也顧不上別的,直接踩著木屐便出去了。
「娘子!」
「大母!」
呼喚聲重疊在一起。
阮箏怔怔地看著面前瘦瘦高高的女郎,竟一時哽咽,未語淚先流。
衛瑾甚至來不及換衣裳就往家趕,看見阮箏的這一刻,她腦子裡什麼念頭都沒有,動作比反應快,直直便撲到了祖母懷裡。
「大母!」衛瑾閉了閉眼,雖然在笑,但淚水也跟著滾了出來,「兒又讓您操心了。」
阮箏撫著她的後腦勺,低聲喃喃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雲因紅著眼眶道:「外頭風大,還是先進去吧。」
衛瑾這才想起來,忙要攙扶阮箏回屋,「大母,我這一身臭味兒,先回去沐浴更衣,晚些再來拜見您。」
離開祖母身邊許久,衛瑾有一籮筐的話想和祖母說。
阮箏拉著她的手,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忍住了,點了點頭笑道:「好,你先去沐浴更衣,好好洗漱一番,想吃什麼,大母讓人給你做。」
衛瑾想給祖母擦眼淚,但自己這奔波趕路的,只怕早就被身上的酸臭給醃入味兒了,還是先去洗漱一番。不然就算祖母不嫌棄,她也受不了自己。
熱水很快燒好,一桶接一桶地送到浴房。
衛瑾去邊境之前,還是個端莊大方的士族貴女,這幾年的培養教導讓她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令人舒服安心的氣質。
但這次回來……
阮箏捏了捏眉心,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人回來就好,平安無事,比什麼都強。
一刻鐘後,衛瑾便換了身曲裾過來拜見祖母。
阮箏看著她,下意識道:「這麼快便洗好了?」
衛瑾摸了摸鼻子,道:「軍中洗漱不方便,我都是打盆熱水自己在帳篷里隨便擦一擦……」剛去還不習慣,後面也漸漸學會三下五除二擦乾淨身子、換衣服。畢竟衛瑾也不是土生土長的嬌貴女郎,她小時候吃過的苦,可比軍中多多了。
那時候一年到頭都不見得洗幾次澡呢。
所以回來以後,衛瑾也繼續沿用了在軍中的生活習慣,把自己渾身上下搓乾淨就過來了。
阮箏忍不住扶額,「我不是讓人給你送去了玫瑰精油?你怎麼也不……」
衛瑾不好意思說出口,她覺得往熱水裡滴玫瑰精油太麻煩了,也不習慣下人用精油給她按摩身體,這一套流程下來少說也得將近一個時辰。
有這功夫,她還不如早點去祖母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