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病

  到了六月十九這一日,為了不打草驚蛇,阮皇后借身體抱恙之由,將阮箏請到了宮中。

  做戲做全套,顏女官早早地在宮門口等候,一見阮箏從車輿下來,便忙不迭迎上前來,攙扶她往裡走。

  阮箏滿臉焦色問道:「娘娘怎麼樣了?可有好些?」

  顏女官搖了搖頭,想說什麼,又被她咽了下去,嘆道:「老夫人見了就知道了。」

  等到了驚鴻殿,正巧看見御醫走出來。

  顏女官詢問道:「宋醫官,皇后娘娘可有醒來?」

  隔著幾步台階,宋清和阮箏對上目光。

  宋箏率先頷首道:「宋醫官,別來無恙。」

  是啊,他們也有好幾年沒見了。時光匆匆,卻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再見她依舊眉眼穠麗,艷若牡丹。

  已過而立之年的青袍醫官望著眼前人,神情恍惚一瞬,又克制地收回目光,客氣回話:「皇后娘娘已經醒了,只是身子依舊虛弱,方才還將藥全都吐了出來。下官正準備回太醫署重新熬一副。」

  宋清是阮箏外翁的親傳弟子,只是鮮少有人知道。因著這一層關係,阮皇后十分信任他。

  顏女官道謝後便請阮箏入內殿,兩人擦肩而過,宛若陌生人。

  甫一踏入內殿,阮箏便聞到了一股苦澀刺鼻的藥味,阮皇后正病怏怏地靠著金絲錦緞織就的隱囊,面色蒼白,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五娘,老夫人來了。」顏女官束起紗幔,輕聲細語道。

  阮皇后眼睛一亮,毫無血色的面龐上綻開一抹笑容,「姑姑!」

  才喊完,便有顆顆淚珠猝不及防地從眼眶滾落。

  阮箏將侄女摟到懷裡,阮皇后伏在她肩頭,就像兒時受了委屈一般,一抽一抽哭得可憐極了。

  「姑姑、姑姑。」她哽咽道,「我不要吃藥,我想回家......」

  屏風外的腳步頓住,跟生根似的挪動不了一點。

  阮箏摸了摸阮皇后的鬢髮,嗔怪道:「都是做阿娘的人了,怎麼還這樣孩子氣?這裡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兒?」

  「這是皇宮!不是我的家......」阮皇后淚流不止,哭著道:「姑姑,我不做這個皇后了,你帶我回家,我不想在這裡。」「胡鬧!」阮箏呵斥一句,但終究還是心疼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面色憂慮道:「你回了陳留阮氏,讓你阿耶怎麼向聖上交代?」

  「不許提我阿耶!」阮皇后忽然尖叫一聲,嚇了所有人一跳。

  緊接著,她伸出雙臂緊緊地摟著阮箏的脖子,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岸邊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阮皇后泣不成聲:「阿耶、阿耶的心裡只有大魏,只有聖上,我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姑姑,你帶我回衛平侯府,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回家......」

  她是哭得這樣傷心,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要動容三分,更不要說是看著她長大的阮箏。

  「阿鏡,你是你阿耶唯一的女兒,他怎麼會不疼你呢?」

  阮皇后倏忽一聲冷笑,將手邊的陰囊狠狠砸了出去,哭著吼道:「他除了吩咐我做好一個賢良淑德的皇后,他還會做什麼?」

  「他只教我照顧聖上,愛護神光,不要任性,就連夜裡做夢都是他叮囑我切莫讓聖上著了風寒......可我才是他的女兒!我病的這樣厲害,他都絲毫不在意,還以為、以為我是故意鬧脾氣。」

  阮皇后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阮箏連忙對顏女官道:「快去拿水和帕子來。」

  顏女官應了一聲,忙走出去,結果看見聖上站在屏風之後。

  「陛下!」

  驚呼聲打斷了裡頭的哭泣。

  阮皇后快速而慌亂地抹去臉上淚水,繼而露出惡狠狠的眼神看向聖上。

  「你來做什麼?是想看我死沒死嗎?讓陛下失望了,我就是死也不會死在這驚鴻殿!」

  「娘娘!」阮箏厲聲制止,起身要向聖上行禮,「是老身沒能教導好皇后,還請陛下責罰。」

  當今也就只比衛平侯小几歲,哪裡受得起阮箏的大禮?這可是和他阿耶一同打下江山、平定三王之亂的大功臣。

  若是他阿耶地下有知,阮箏向自己行禮,只怕半夜到夢裡罵他個狗血淋頭!

  當今趕忙扶起阮箏,道:「老師切莫多禮......皇后尚在病中,一時說胡話,朕不會放在心上的。」

  阮皇后冷笑一聲,卻因為病怏怏的,看起來毫無氣勢。

  她撐著床沿,胸口不斷起伏,咬牙切齒道:「臣妾還要多謝陛下寬宏大量,還望陛下,給臣妾一個清淨。」

  趕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傻子也能聽出來。

  歷朝歷代,有哪個皇后是像她這樣目中無人的?

  阮箏正欲呵斥,就聽見當今沉聲道:「皇后,有人告發你與尚書令私下議儲,甚至合謀殘害皇嗣!」

  一句話令殿內陷入死寂。

  凝滯的氣氛讓人心生不安。

  阮箏滿臉震驚,想說什麼,當今道:「此事與老師無關。朕今日過來,只是想......」

  冷笑聲打斷當今未盡之言,阮皇后捂著心口,一字一句道:「陛下過來是想定臣和臣妾父親的罪,是嗎?」

  「有人告發?那人是誰?被殘害的皇嗣又是哪位?」說著便不住咳嗽起來。

  蒼白無力的面色泛起不健康的薄紅。

  當今原想說,只要你開口,朕自然是相信你的,你我才是結髮夫妻,至親至愛。然阮皇后又怎麼會低頭說軟話?她渾身都是刺,尤其是對自己的夫君。

  當今看著她滿是怨恨的目光,一時間怒火上涌,道:「就在剛剛,林美人被診出三個月的身孕,卻被驚鴻殿的一個小宮女撞倒在地,血流不止!」

  林美人?

  驚鴻殿的小宮女?

  這種小人物自然不會出現在阮箏的記憶里,她看向阮皇后,後者也是一臉茫然。

  當今的嬪妃少說也有十幾二十人,她怎麼可能個個都記住?

  當今子嗣稀少,只有四個皇子,兩個皇女。其中大皇子和二皇子還是當時的太子側妃、如今的林貴妃所生。

  按理來說,當今正是年輕力壯之時,身體也並無大礙,可偏偏這些年後宮沒有傳出喜事。

  好不容易林美人有了身孕,當今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就聽說林美人小產。

  當今失去子嗣,阮皇后還這樣尖銳語氣,這擱誰誰不生氣?

  更何況,阮皇后的夫君並非普通郎君,他是一國之君,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

  當今想到近些日子的流言蜚語,硬下心,也算是給阮皇后一個教訓。

  「來人!」他冷冷道:「去搜皇后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