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琛的密令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阮皇后和太子。
一個是親密無間的枕邊人,一個是日日帶在身邊的繼承人,在發現高琛想讓衛瑾取代高隱接掌兵權時,阮皇后和太子的腦海中不約而同浮現一個念頭。
——這人莫不是瘋了?!
他是為了兵權,連邊境的百姓都不管不顧了?
阮皇后第一次覺得高琛可怕,是人上了年紀,便會越發自私自利嗎?高琛以前也虛偽自私,但皇帝該做的事情,他都會儘量做到最好。
高琛曾經說過,他要做一個聖君仁君,絕不像漢武大帝那樣老年昏聵。
現在看來……
阮皇后譏誚一笑。
他也配和漢武大帝相提並論?
阮皇后讓人給宮外送了消息,她得讓阿耶阿姑他們早做準備,實在不行,還是讓高琛早些「駕崩」吧,或是像之前昏迷那樣,做個太上皇。
消息送到阮符兄妹手中,兩人心中幾乎可以肯定,高琛的身體出了問題!
要不然他不會這麼著急想把兵權拿回來。
他已經等了二三十年,魏王無兒無女,半個身體入黃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又何必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要他回京?
除非,高琛覺得自己活不過魏王。
阮箏拄著龍頭拐杖,在院子裡踱步思考。
衛珍和盧九娘一個練字,一個學踢毽子。兩人都不是什麼愛動彈的性子,但前幾日郎中給她們診脈,提議可以適當運動,盧九娘便讓人做了毽子,在僕婢的示範下鍛鍊身體。
雲因跟在阮箏身邊,低聲道:「娘子,這不是好事一樁嗎?」
在雲因看來,高家叔侄不合,兵權正好落入衛瑾手中,也算是變相的物歸原主了。當初衛平侯府把兵權交還給先帝,雲因沒少在私底下咒罵先帝狼心狗肺、卸磨殺驢!
當年要沒有阮箏幫忙,先帝能這麼快建立大魏嗎?
高家人都是沒什麼良心的東西。
阮箏皺眉,嘆了口氣道:「你想的太簡單了。」
且不說衛瑾能不能服眾,就算大家勉強信服,聽令於她,以衛瑾的本事,想要做到連高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麼可能?
況且,高琛根本沒安好心。他想要收回兵權,第一步就是把衛瑾架在火上烤,不明就裡的人聽到這口諭,再聯想衛瑾的身份,說不定還會以為是阮皇后吹枕邊風的功勞!
阮箏不是第一次想高琛去死了,她當初怎麼會覺得高琛還算老實的呢?
雲因擔憂道:「那、那大娘在邊境,豈不是要被人孤立?」狗皇帝一肚子壞水,真該死!
阮箏道:「放心吧,高少弦不會離開邊境的。」
別說高琛用「先帝託夢」的藉口,就算這會兒是先帝詐屍,高隱也不會拋下大軍百姓回到平京。
他要是真這麼不負責,也不會駐紮邊境多年。
邊境苦寒,高隱一個士族郎君能在那忍受如此之久,是真的挺不容易的。
憑心而論,阮箏自己都做不到這種地步。
踱步許久,阮箏輕呼一口氣,回到房裡讓雲因把衛珍叫過來。
「大母,您喚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阮箏直接道:「你想辦法,把聖上身體不適的消息轉告懷王。」
讓懷王心中生疑,最好親自去試探試探高琛。
衛珍一口答應下來。
雲因不知想到什麼,面露遲疑,低聲道:「娘子,聖上的脈案一直都是由太醫署保管,我們要不要……問一問宋郎君?」
宋郎君。
這個稱呼多年沒聽見了。
阮箏看了雲因一眼,「什麼宋郎君?」
雲因立馬改口:「太醫令……」在阮箏的目光下,她聲音越來越輕,嘟囔道:「他不是也就這點用處了嗎?」
阮箏不想和宋清扯上半點關係。
如果說永安侯父子可恨,那麼宋清只會比他們可恨十倍、百倍!
至少,永安侯父子只是逼迫從母來勸說她嫁予高四,從母不肯,他們也無可奈何。從母自覺沒能照顧好阮箏,鬱結於心,這才病逝。
但宋清——
阮箏想到外翁一身醫術傾力相授,卻落得個被唯一親傳弟子背叛的下場,便恨不得把宋清千刀萬剮!
雲因看著阮箏面色,不敢再提宋清。
「奴想起來,廚房今日燉了蓮子雪耳粥,奴這就去端來給娘子嘗嘗。」
阮箏閉了閉眼,強忍著不去想從前的事情。
過去了、都過去了。她這樣告訴自己。
「啪!」
用了多年的琉璃茶盞被揮落在地。
走出去不遠的雲因心頭一跳,連忙折回來,看著一地的碎片,她紅了眼眶道:「娘子若是不高興,只管把氣發在奴身上,何必跟這琉璃茶盞過不去?」
這是前朝阮皇后在世時,特意讓人給阮箏燒的琉璃茶盞。足足花了上千貫錢才燒出為數不多的幾套,阮瑛、阮符一人一套,剩下三套都給了阮箏。
雲因蹲下身,滿臉心疼地撿起地上的碎片,心中後悔不已。
她不該提宋清的,都是她不好。
「別撿了。」阮箏揉了揉眉心,違心道:「我是不小心才碰倒的茶盞,讓下人過來掃了就是,你小心別劃破手。」
雲因把一片片琉璃碎片撿起,她比誰都清楚阮箏平日裡有多愛惜這些舊物,若不是憤怒至極,又怎麼會……
「阿因。」阮箏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忽然道,「你覺得,高琛身體不好,是不是——」宋清。
話到嘴邊,又覺荒謬。
阮箏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呢?且不說宋清沒有理由對高琛下手,但凡他和高家人保持距離,外翁當初也不會對他失望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