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侯府門口熱鬧得很。
上次這麼熱鬧,還是大理寺的人登門,衛祥被刺瞎一隻眼睛,好事者紛紛圍觀看笑話。
這回也是一樣。
叫囂者有恃無恐,「俗話說得好,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總不能因為有衛平侯府做靠山,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吧?」
盧氏聽見那句「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嚇得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栽了跟頭。
她咬了咬牙,讓門房請他們的主事進來,有什麼話不能私下商量,他們衛平侯府也是要臉面的人。
更重要的是,盧氏實在沒那個底氣,為了沈瑩的事情去承擔全家人的怒火......
不論是婆母還是妯娌,都已經厭煩極了她。
女兒又從不諒解她的苦心。
盧氏有時候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沈瑩下了降頭,她又不是袁氏,為何要因為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同整個衛平侯府作對呢?
衛敞只見過沈瑩一面,對她讚不絕口,話里話外意思希望二娘向她學習。可若是要他在一個外人和自己親娘之間做選擇,衛敞絕對毫不猶豫選擇後者。
盧氏想,她或許應該把沈瑩送走。
可每每準備說這話時,看見沈瑩那雙三寸金蓮的小腳,她又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就像是父母多年以來的執念,終於有了傳承者。
......真是可笑。
封建糟粕也能稱得上一句傳承。
盧氏腦中念頭錯雜,只聽那幫子人道:「我們不進去!有什麼話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
言罷迎來一片附和。
「就是!就是!」
「莫不是衛平侯府要包庇沈家娘子?」
更有甚者,懷疑道:「衛平侯府和沈家娘子無親無故,莫不是打著見不得人的主意,這才護她護得這麼緊?」
真是青天白日,好大一個屎盆子扣在頭上!
直把人噁心的說不出話來。
衛瓊低聲罵道:「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本來家裡好好的,盧氏非要做這個好人!這下倒好,幫人還幫出事兒來了!
僕婢將冪籬取來,遞給衛珍。
「低頭。」她給衛瓊戴好,叮囑道,「一會兒再出去,跟著我,知道嗎?」
衛瓊乖乖點頭,「阿姊,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往西我不往東,你讓我殺人我絕不放——」
衛珍:「把嘴閉上。」
衛瓊:「好嘞。」
她們在這裡你來我往,盧氏在前面已經被氣得手指發抖。
「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有沒有胡說八道,你們心裡清楚!沈家娘子人呢?讓她出來!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就是要討債,也是向她討!」為首的男人粗聲粗氣道。
盧氏忙道:「她身體不適,欠了你們什麼,直說就是,我替她還。」
怕旁人誤會,又解釋道:「沈御史一家三口訪親路上遭遇意外,已不在人世,獨留沈娘子一人孤苦無依,我既然遇上了,自然不好袖手旁觀。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
被不耐煩打斷:「我管你這些!她當初雇我們兄弟幾個幫她找爹娘,結果消息給她帶回來了,說好的報酬卻不給!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我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小娘子家家的這麼不要臉皮,怎麼,非要把她爹娘屍體找到,才肯給錢不成?」
「還警告我們,她認識衛平侯府的女君,讓我們不要再糾纏她。笑話!欠債還錢,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今日也得把欠的僱傭錢結清!」
為首的老大盯著盧氏的眼睛,道:「這位女君,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條子上還有沈娘子的手印呢。你若是要包庇她,那就乾脆替她把這個錢出了!」
眾目睽睽之下,盧氏被臊得滿臉通紅。
無暇顧及其他,僕婢把條子拿給盧氏,確實是沈瑩的字跡和手印,上頭明明白白寫了,只要他們帶回沈御史夫妻的消息,便付二十貫錢。
盧氏讓人從自己的私房裡取了二十貫拿給他們,後者也乾脆利落,拿了錢就走。
這年頭,一貫錢能夠普通人家生活一個月呢。
盧氏羞臊著臉,還不等她鬆一口氣,轉身回屋,外頭又來了一波人!
「不許走!他媽給老子站住!把沈家那個小娘們給我交出來!」
這一伙人比上一個凶神惡煞,尤其是為首的絡腮鬍子,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把人給活活撕了。
邊上有好事者起鬨:「這又是欠了多少錢啊?」
絡腮鬍子罵道:「他奶奶的,說好的給她跑外祖家送個信,事成回來,就給五十貫錢,說到時候還得請我們護送去她外祖家。結果送信回來,這小娘們立馬翻臉不認人,就給我兄弟三十貫!」
「三十貫也不少了啊!」有個小販插嘴道,被絡腮鬍子狠狠瞪了一眼。
「你他媽知不知道她外祖家在哪?我兄弟來回跑了快半個多月,騾子都要斷氣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她倒好!翻臉不認人,說好的五十貫,轉頭就變成三十貫!」
「就是!難怪她那親舅舅說她命里克親!一家四口,死了仨,還想要她舅舅派人接她過去!」跑腿的小弟一肚子怨言,「大家評評理,這一連下雪數日,多少地方雪崩,我跑一趟容易嗎?路上還差點碰到劫匪,差點小命都沒了!」
其他人紛紛點頭,那這五十貫錢確實不多。
絡腮鬍子叫住盧氏,他剛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老吳那錢都拿回來了,他也剛好還差二十貫。
「這位女君,你既然和沈家娘子認識,那這點帳你也給結一下吧!」
條子都在,是怎麼也抵賴不了的。
絡腮鬍子冷笑道:「這小娘們還說老子獅子大開口,威脅說要是不見好就收,衛平侯府不會放過我們。老子倒要看看,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盧氏幾乎羞於見人,忙推著身邊婆子,「快去、去拿二十貫錢來……」
話說完,衛珍和衛瓊兩姐妹走出來。
冪籬遮掩面容身形,只能隱約看出一個模糊的身姿,朦朧之感讓人頓覺氣度非凡。
衛珍道:「衛平侯府上下,從始至終尊法守法,絕不會做出以勢欺人的事情。」
衛瓊點了點頭,道:「沈家娘子不過是我伯母一時心善,救下的孤女,暫且給她一個容身之處罷了。她住進衛平侯府時,從未說過還有賴帳的事兒。」
衛珍讓身邊人數了二十貫錢給絡腮鬍子,聲音不大不小,足夠所有人聽見。
「今日的帳,衛平侯府好人做到底,替她還了。但還望大家記住,此等不信守承諾之人,與衛平侯府毫無瓜葛。」
衛瓊強調道:「記住了啊,日後再被矇騙,衛平侯府可一概不管的。」
人群中有人道:「那這沈家娘子住在衛平侯府,日後還打著侯府的名頭,可怎麼辦?」
問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