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縣那邊的情況雖然不是很樂觀,但還是要比北方的現狀好處理的多。
更何況,神光公主親自前往,不論是高琛還是阮皇后,亦或者陳留阮氏,都明里暗裡派了不少人保護。
阮符阮箏兄妹還特意讓人跟當地的士族打了招呼。
確保神光公主的安危萬無一失的同時,還要將此事辦得漂漂亮亮,讓人刮目相看。
衛韶和衛瑾叔侄倆也是近身跟在神光公主左右,一行人到了清水縣後,先是賑災濟貧、安撫人心,再聯合當地官府、士族,維持秩序,搭建臨時住所。
忙得腳不沾地,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這封信還是衛瑾睡前寫好,讓人送回家裡。
「阿姐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就是過得不好,跟我們也是說好。」衛瓊撅著嘴,小臉不復先前輕鬆。
衛珍很少在妹妹臉上看見這樣的神情,仿佛一瞬間長大了一樣。
「阿姊你幹嘛這麼看我?」衛瓊摸了摸手臂,怪瘮人的。又理直氣壯道:「我今晚要和你睡!」
衛珍道:「不要。「
什麼?
「你拒絕我?」衛瓊不可思議。
衛珍微微垂眸,「不行嗎?」
衛瓊握住她的雙肩,喃喃道:「你知道你拒絕的是誰嗎?是整個平京最美麗動人的女郎。二娘,你會後悔的。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重新說。」
「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不要。」衛珍扒下她的手,冷冷道,「你知道你睡相有多差嗎?好幾次踢被子,真想把你扔雪地里醒醒腦子。」
衛瓊漲紅臉,好半天憋出一句話:「從來沒有人說我睡相差!你胡說八道!」
衛珍冷哼道:「因為沒有人願意和你睡。」
說罷去整理信箋,衛瓊不依不饒跟在她身後,道:「我小時候跟大母睡覺,一直都很好的!大母也沒有說我睡相差!」
「知道了。」衛珍敷衍道。
「那跟我一起睡嘛,我們晚上可以說說話。」
「不要。」
「……」
被接二連三拒絕,衛瓊再好脾氣也忍不住,小臉一拉,鼻孔出氣,也學她冰冷的姿態。
「愛要不要!總有一天,你會求我的!」
放下狠話,衛瓊留下一個殘酷的背影。
其實走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
嗚嗚嗚。
衛瑾不在家,她又不敢出門,只有衛珍可以陪她說話了。
現在回去撒嬌認錯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的話,她等晚上再過來!
沒有人可以拒絕她!
二娘除外,她是一個冷血無情的王八蛋!
然而,天黑以後,衛瓊抱著自己的小枕頭過來,準備死纏爛打時,敲了半天的門,沒人答應。
砰——!
推門而入。
冷風席捲,嚇得燭火一激靈,火苗顫顫巍巍、搖搖晃晃,努力照亮……空無一人的房間。
人呢?
-
人已經在在客居了。
自從阮箏幾年前整治過一回後,衛平侯府的整體風氣變好了不少。
那些個偷奸耍滑、好吃懶做的有一個算一個統統發賣,剩下的人手不夠便去莊子上撥。
算起來,都是家生子。
可靠的很。
也正是如此,他們知道這府裡頭誰說話最管用,除了阮箏以外,便是幾位小主子。
盧氏吩咐他們好好照顧沈瑩不錯,但衛珍過來,不過說幾句話,也不影響沈瑩養傷。
這點小事自然不必稟報盧氏。
外頭還落著小雪,屋內卻是溫暖如春。
僕婢解下衛珍身上的斗篷,她掃了一眼地上的幾個火盆子,淡淡道:「冒昧打擾,還請沈娘子見諒。」
沈瑩似乎準備睡下,身上披著件外衣,越發顯得人單薄削瘦,一眼看去,身上都沒什麼肉,只有一副骨架子。
當下以清瘦為美,沈瑩面色蒼白,身上又有一種柔順婉約的氣質,乍一看確實出挑。
盧氏說的不錯,這樣的女郎,一定很招婆母喜歡。
只是,高門大族的主母,和小門小戶的婆婆還是有區別的。
要不然,上香的人這麼多,沈瑩為什麼只偏偏選中盧氏?
因為盧氏心善?
當然不是。
只是這些人里,盧氏的出身最低,眼界最窄,腦子最迂腐罷了。
就像是沈瑩的父母一樣。
沈瑩能在沈御史夫婦手中平安長大,到這個歲數還沒有被嫁出去,自然是有她自己的一套生存方法。
「衛二娘子深夜來訪,想必是有什麼要事罷?」她柔柔一笑,坐在床榻邊沿,足衣包裹著巴掌大小的雙腳,比不穿鞋時看著要顯目許多。
衛珍努力不讓自己的目光落在沈瑩腳上,可惜做不到。
沈瑩自然注意到了,笑容更加溫柔,輕聲問道:「衛二娘子,我的雙足……好看嗎?」
三寸金蓮。
許多讀書人都誇讚、吹捧。
自然是好看的吧?
衛珍忍著那股作嘔的衝動,也跟著笑,惋惜道:「自然是好看的,我一時都挪不開眼。只可惜,我年幼時不懂事,怕疼。不然此刻也能如沈娘子一般,擁有這樣秀氣小巧的雙足。」
衛珍的「不懂事」,盧氏早就和沈瑩說過好幾次。
沈瑩聲音漸輕,柔柔笑道:「喜歡的話,現在也不晚。」
衛珍點頭,「確實。」
大不了硬生生掰斷、扭曲、折起。
人不死就好了。
「可是——」衛珍微微抿唇,在沈瑩的注視下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大母不捨得我疼,怕我走路不適,平日裡,連我走得慢了都要問是不是鞋子不合腳,磨得肉疼?」
沈瑩臉上表情僵硬一瞬。
衛珍尤未察覺,自言自語道:「有大母在,我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纏足有多麼的疼。」
沈瑩咬著口中的軟肉,已經嘗到了血味。
「對了,我過來,是為了給沈娘子送燕窩的。」衛珍示意人把燉好的燕窩端來。
「昨日,因舍妹饞嘴,吃了本該給沈娘子補身子的燕窩,今日,我親自過來賠罪。」
沈瑩勉強一笑,「燕窩這種名貴的補品,何必浪費在我身上,左右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傷。」
「再名貴,於我們姐妹來說也不過是個甜湯罷了,吃不吃都不打緊。倒是沈娘子,家人下落不明,想來心中必定惶惶不安,吃不下、睡不好,又如何養傷?」
「寄人籬下的滋味……可不好受啊。」衛珍微微一笑,「沈娘子,我說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