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之後,氣溫驟降。
卯初時分,天蒙蒙亮,阮箏聽著隔壁的動靜,忍無可忍把雲因叫來。
「皇后設宴是在日中,你去問問她們,起這麼早是要去御花園拔草嗎?」
雲因來到隔壁,衛瓊正在試新做的衣裳。
「這淺粉色配上什麼蝶啊花的刺繡也太俗氣了,不要這個。」
「我都說了不喜歡湖藍嗎?怎麼又做了這種顏色的衣裳。拿走!」
「對了,阿姐上回獵了紅狐拿給繡房說給我做件襖裙,做好沒有?拿來看看。」
幾個婢女忙得暈頭轉向。
衛珍扯過被衾蒙住腦袋,煩躁道:「三娘,你要試到幾時才好?」
衛瓊敷衍道:「快了、快了。」
沒見她正忙著嗎?
衛瑾抱著薄衾坐起來,幾根手指抵著額頭輕揉,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阿蘊,你再這樣鬧騰,大母可讓你從這間房搬出去了。」
「哎呀,我輕輕的,不會吵到大母的。再說了,隔著一堵牆呢。」
衛瓊將一件妃色的狐狸皮襖裙穿在身上,處理過的狐狸毛暗紅柔順,將本就白嫩的小娘子襯得越發明亮可愛。
衛瓊對著銅鏡欣賞個沒完沒了,捧著小臉道:「這個家明明我最好看,阿兄?哼,他都是靠珍珠粉,哪像我天生麗質。」
說著還贊同地點了點頭:「沒錯,我就是天生麗質難自棄!」
衛珍忍無可忍,起身、掄枕,砸向衛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還讓不讓人睡了?!」
衛瓊驚呼一聲,眼看躲不掉,只能抱頭挨揍。
「嗚——嗯?」
好像沒打到?
雲因一把接住圓枕,無奈道:「幾位娘子也大了,不如改日搬到其他院子去住?」
衛瓊一聽,忙道:「阿媼、阿媼,我年紀最小,我還要睡在大母隔壁。」
衛珍、衛瑾:「……」
這是哪裡來的小笨蛋,這都聽不出來,雲因是嫌她吵呢!
被這麼一攪,也沒法睡了。
衛瑾起身,披了件外衣,取下牆上的劍。
她每日雷打不動習武半個時辰,衛瓊都習慣了,要不是天氣涼了抱著衛瑾睡覺最舒服,她也不會日日忍受被吵醒的痛苦。
沒錯!衛瓊今天就是故意的。
哼。
吵醒她這麼多次,就不許她報復一回嗎?
衛珍目光幽幽落在她身上,語氣輕淡道:「穿成這樣,你是想把萬獸園的孔雀給比下去嗎?」
衛瓊懵了一下,下意識低頭看自己。
孔雀?
孔雀開屏?
衛瓊反應過來,「你是在罵我——」
對上衛珍的眼睛,氣焰頓時萎靡下去,哼哧哼哧,一臉不高興,但還是把身上的襖裙給換了。
「你才孔雀開屏,哼!」她只敢在心裡罵兩句,癟了癟嘴委屈道:「那我不知道今日該穿什麼衣裳了。」
衛珍在心裡嘆了口氣,對雲因道:「雲媼,大母被我們吵醒了嗎?」
雲因柔聲道:「老夫人剛醒,沒有要責怪幾位娘子的意思,只是怕幾位娘子起的太早,到時候進宮犯困。」
衛瓊心虛低下頭,她、她忘了祖母耳力過人……
雲因提醒完了就走了,還把這邊發生的趣事說給阮箏聽。
阮箏哼了一聲,「珠珠說的沒錯。去把那隻小孔雀給我拎過來,讓她當著我的面試衣裳,不試出心滿意足的,今日哪兒也不許去。」
雲因嗔怪道:「娘子怎麼還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阮箏平癱在床榻,雙目無神:「是她先欺負我這個老太婆的。」
知不知道老人的覺很重要。
衛瓊顯然不知道,且以為阮箏是真的想幫她挑衣服,高高興興就過來了。
「大母,我穿這個阿姐給我獵的狐狸皮,真的不好看嗎?」她扭捏道,雖然在衛珍面前敢怒不敢言,但她還是很相信二娘的眼光的。
「哪裡不好看?」阮箏道,還不等衛瓊驚喜,又笑眯眯誇讚,「這一身火紅,比萬獸園的孔雀還張揚。」
「……」沉默片刻,衛瓊氣惱跺腳道:「大母,你也嘲笑我!你是不是以為我聽不出來呢!」
隔壁,衛珍重新躺了回去,安詳閉上眼睛。
太好了,煩人精終於走了。
雖然還有一點動靜,但畢竟隔著一堵牆。
衛珍不習武,耳力也沒有那麼好。
時辰還早,她還可以再睡一個回籠覺。
阮箏把小孫女氣得直跳腳,最後委屈巴巴,眼淚要掉不掉。
「我前幾日,手都被宋夫子打腫了,大母不心疼我,還和二娘一樣嘲笑我……」她張口就要嚎。
大清早的,阮箏算是怕了她了。
「好好好,心疼你。」她讓雲因拿了一身早就做好的衣裳,櫻草寬袖衫裙,內襯是柔軟的苧麻料子,穿在裡頭也看不出一點兒。
除了漂亮嬌俏的衣裳,阮箏還給孫女們準備了相應的配飾。
「你去年過生辰的時候,不是想要珠珠那隻手鐲嗎?」阮箏看著小孫女亮起的眼眸,不禁莞爾。
她招了招手,衛瓊立馬屁顛屁顛黏上來。
「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六歲的時候一樣呢?一點兒也不成熟穩重。」阮箏嘴上這樣說,可心裡頭是憐愛萬分。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幾個孫女無憂無慮一輩子。
帕子揭開,露出一小截瑩潤光澤。
衛瓊一眨不眨地看著,小小聲道:「哇——」
阮箏面露嫌棄,「口水掉下來了,快擦擦。」
衛瓊聽話照做,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
嗯?乾淨的!
「大母又取笑我!」她哼哼唧唧,兩隻眼睛黏在白玉鐲上,想生氣都不行。
好漂亮、好漂亮啊……
溫潤而泛著瑩瑩光澤的羊脂玉,入手便能感覺到那種細膩的質地。
好東西一眼就能看出來。
衛瓊甚至不敢大聲呼吸,「大母,這個真是給我的嗎?」
阮箏笑道:「你兩個阿姊都有,還能少得了你嗎?」
「可是、可是大母給阿姊她們的,沒有我的好。」衛瓊說出這話,也有些心虛且難為情。
她一點兒也不優秀。
不像衛瑾坦蕩無畏、勤奮刻苦;也不如衛珍心思細膩、厚積薄發。
她只知道好吃懶做、貪圖享樂。
雖然衛瓊喜歡爭風吃醋,但,她也知道,長輩一味偏心,只會引發小輩之間的矛盾。
衛瓊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撒嬌道:「大母~我還小,你隨便給我只鐲子玩玩,我就很高興了。這隻鐲子一看就好貴重,回頭我再磕著碰著,我得心疼死了!」
阮箏臉上笑意加深,握著衛瓊的手,輕輕將白玉鐲套到她手上。
「好貴重的啊……」衛瓊道。
阮箏並不否認這隻白玉鐲的價值,「你手上這隻鐲子,是我陪嫁裡頭僅剩不多的一點和田玉籽料打得,這世上僅此一隻。」
「與它同料子的,還有前朝的皇后之璽。」
衛瓊不由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