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分外安靜。
不止是宮裡接二連三地小產,就連宮外也是事故頻發。
暴雪之下,房屋坍塌,死傷無數。
這種情形之下,想要過一個好年是不能夠了。
高琛甚至取消了十多年來未曾間斷的除夕家宴,以賑災為名,讓官府每日施粥流民,為林貴妃和林美人小產的孩子祈福。
衛平侯嘟囔道:「取消了也好,大冬天的,與其在宮裡吃冷食,還不如咱們一家子聚在一起……」
衛韶耳尖聽見,心中冷笑一聲,故意問道:「大哥,大嫂的身體可有好些?一會兒就開飯了,也不知道這今年的最後一天,能不能看見大嫂和未出生的小侄兒。」
一家子?
自從衛韶一家四口從豫州回來,見到袁氏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擠兌的話很是刺耳。
衛平侯心裡不痛快,但又理虧,誰讓袁氏真就不要臉,一直到除夕都沒露過面?
放眼望去,整個平京,怕是阮皇后都沒她過得舒坦!
尋常日子也就罷了,今日是除夕。
衛平侯冷冷道:「這種日子,她自然不會缺席。」
衛韶笑眯眯道:「那就好。」
除夕休沐,左右閒著也是閒著,衛韶當著衛平侯的面,對衛瑾和衛啟笑著招手道:
「阿希,明緒,過來。我帶你們去書房寫對聯。」
衛韶的字飄逸靈動,比之阮符這等書法大家確實還差一點火候,但放眼望去,這世上又有多少個書法大家?
至少在衛平侯府,除了阮箏之外,就屬衛韶的字最好了。
衛瑾答應一聲,看也不看衛平侯一眼,便同衛啟一起跟上衛韶的步子。
「嘁,寫對聯有什麼意思,我才不稀罕呢。」衛瓊酸溜溜道,轉頭纏著安陽郡主,「阿娘我們去剪窗花吧。」
寫對聯沒意思,剪窗花就有意思了?
安陽郡主心裡翻了個白眼,本來不想理她的,越理還越起勁了。但轉頭一看,盧氏似乎想吩咐衛珍做點事情。
安陽郡主警鈴大作,立馬道:「珠珠,來!三嬸帶你和阿蘊去剪窗花。」
衛瓊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為什麼要帶上二娘!
盧氏也道:「郡主,我正想把廚房的活交給二娘,讓她歷練歷練。」
安陽郡主還未開口,就被自家女兒搶先了。
「廚房的什麼活?」衛瓊一臉天真無邪看著盧氏,「二伯母,你不會想讓阿姊去刷鍋洗碗吧?」盧氏尷尬一瞬,「怎麼會呢......」
她只是想讓衛珍去廚房,看看今日除夕夜準備哪些菜好。
衛瓊不等她說完,便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家裡人手不夠了呢。既然這樣,那我和阿姊就跟著阿娘去剪窗花啦。」
她挽著衛珍的手,拉著她往外走。
「阿姊走啦!你肯定沒有剪過窗花,一會兒還得我教你......」
當下紙張昂貴,剪窗花的材料自然不會是紙。
走出好遠,衛瓊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衛珍,神情有些許彆扭:「阿姊,其實我也就見阿娘剪過一次窗花,是讓底下人把貝母打成薄片,再送上來,裁剪成好看的圖案。」
「你一會兒要不要也試一試?」她怕衛珍因為盧氏而傷心,就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衛珍遲疑片刻,其實她對這些不感興趣,但是......
衛瓊睜大雙眼,有點不高興了,但不敢對二娘發火,只能弱弱催促道:「去不去呀阿姊?」
「去吧......」衛珍鬆口道。
壞二娘!是不是就等她撒嬌呢?!衛瓊哼了一聲,等安陽郡主走出來,她們便一同去了三房的院子。
臨近晌午,外頭忽然又下起了紛紛揚揚的白雪。
雲因走出來一看,呀道:「才停沒幾日,怎麼就又開始了。」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接連不斷的大雪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雲因被寒風颳紅了老臉,趕忙放下厚實的帳簾,走進屋裡道:「再過沒兩個時辰就要用食了,這老天可真是不給面子。」
宋樾雅興上來了,站在書案前作畫。
阮箏替她磨墨,頭也不太道:「一會兒正堂里多放幾個火爐。對了,我前些日子讓繡娘做的披風,好了嗎?好了就給阿希他們送去,今日除夕,正好換新衣。」
宋樾給白鶴最後一根羽毛描好,拿起邊上的熱酒小酌一口,笑道:「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是三歲還是四歲來著?阮符那小子玩什麼不好,玩炮竹,把你的新衣點破一個洞,氣得你立馬扯開嗓子嗷嗷哭......」
阮箏:「......你胡說。」
「誰胡說了?」宋樾橫她一眼,「我就說阿蘊那哭嚎的勁兒似曾相識,原來是隨你。」
阮箏惱羞成怒道:「那都是三十幾年前的事兒了,誰還記得?」
宋樾道:「我記著你阿翁還特意給你們畫了幅畫,畫裡你跌坐雪地,在那哭嚎......」
阮箏面無表情地舉起另一塊乾淨硯台。
宋樾閉嘴。
俗話說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雲因忍笑。
等宋樾畫完,差不多也到用食的時辰。
天色漸暗,大雪紛飛。
阮箏和宋樾穿上斗篷往外走,帳簾挽開的剎那,無數雪花飛在臉上。
內室溫暖如春,屋外寒風凜冽。
宋樾道:「哎,這雪,也不見小一些。」
雲因給她們撐傘,被宋樾輕輕推開。
「就這麼點路,還撐什麼傘?」
「左右都穿了斗篷,沒事。」阮箏也道。
兩人往正堂而去。
宋樾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前些日子清河那邊傳來一個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阮箏道:「嗯?」
宋樾道:「清河郡附近山匪猖獗,便是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前幾個月,一伙人闖進城中,專挑那些沒有背景的富戶下手......」
頓了頓,她輕聲嘆道:「聽說,清河郡的道觀也沒有倖免於難。我也算是躲過一劫了。」
阮箏面色如常。
前世這個時候,宋樾確實已經被擄到山寨。
她一個女冠,家裡頂多就十幾個家丁,哪裡阻擋得了人多勢眾的山匪?
阮箏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宋樾上輩子的結局。
「阿姊,我今日特意讓人溫了好酒,一會兒你可得多用一些。」阮箏笑道,她既然重生,既然不會讓身邊的人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