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什麼。」波塔波夫若有所思地說:「史達林同志問的問題不多,主要是我當年指揮部隊在烏克蘭作戰的情況,以及我進入戰俘營之後的遭遇……」蕨
「就這些?!」波涅傑林聽後難以置信地反問道:「史達林同志就只問了你這些?」
「是的,就只問這些。」波塔波夫話剛說出口,又連忙補充了一句:「對了,還問了德軍在東普魯士地區的布防情況。」
索科夫心裡也挺納悶的,史達林和波塔波夫見面後,就問了如此簡單的問題,接下來甚至恢復了對方的軍籍,還讓他重新回到了前線。
帶著這樣的疑問,索科夫等場上安靜後,開口問道:「波塔波夫將軍,史達林同志和您談完話之後,就恢復了您的軍籍,並讓您重新返回前線?」
「恢復軍籍,的確是在談完話之後。」波塔波夫向索科夫,也向眾人解釋說:「但重新返回前線,卻是我主動要求的。」
「你主動要求的?」波涅傑林一臉震驚地問:「這是真的嗎?」
「是的,」波塔波夫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見過史達林同志之後,就被安排在阿爾巴特大街上的一個旅館裡。第二天一早,波斯克列貝舍夫就來旅館見我,問我是願意留在莫斯科呢,還是願意到前線?」蕨
「那您是如何答覆的呢?」西多林問出這句話之後,立即意識到自己說了廢話,假如對方想留在莫斯科,此刻怎麼可能出現在前線呢?連忙改口說:「然後你就說想到前線,對吧?」
「沒錯,正是這樣。」波塔波夫點點頭,肯定了西多林的說法,繼續往下說:「接著,波斯克列貝舍夫又問我,希望能擔任什麼樣的職務。」
這次誰也沒有打斷他,讓他能順利地說出後面的話:「我想了想,自己雖然是坦克兵出身。但在戰俘營里關了三年多,真的讓我指揮一支坦克部隊,我恐怕是無能為力,所以就打算更換其它的職務。經過一番思索,我覺得自己在指揮炮兵作戰方面,有一定的經驗,便向波斯克列貝舍夫提出,希望能讓我擔任集團軍的炮兵主任一職,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到第48集團軍。」
索科夫聽到這裡,心裡開始琢磨:波塔波夫在戰爭初期,就是第5集團軍司令員,而且就連羅科索夫斯基元帥都是他的部下,如今卻情願放低姿態,來給自己當炮兵主任,未免有點太不可思議了。
「波塔波夫將軍,」正當索科夫在沉思時,一旁的西多林開口說道:「我記得您是第5集團軍司令員,並沒有指揮過炮兵部隊,來我們這裡擔任一個小小的炮兵主任,合適嗎?」
「我覺得非常合適。→」開口說話的是波涅傑林,他笑著對索科夫和西多林說:「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當年在烏克蘭作戰時,波塔波夫以沼澤為掩護,運用準確密集的炮火,打擊沿道路前進的德軍部隊,為我軍跳出敵人的包圍圈,立下了極大的功勞。」
但索科夫聽了這話,心裡反而更加不舒服了,暗說你再有本事,後來不還是成了德國人的俘虜嗎?波涅傑林所說的話,可能有一定程度的誇大。蕨
而正在一旁察言觀色的波塔波夫,看到索科夫臉上表情的變化,立即猜到是怎麼回事,連忙解釋說:「索科夫將軍,其實在基輔會戰時,我完全可以擺脫被俘的命運,但卻因為一道錯誤的命令,造成了難以挽回的悲劇。」
「什麼錯誤的命令?」
「當時基輔的形勢變得異常嚴峻,上級給我們集團軍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波塔波夫說道:「就在我按照上級的命令,把部隊分批撤出交戰區域時,卻意外接到了一份作戰命令,讓我們集中所有的力量,向德軍展開進攻。」
「什麼,基輔的撤退開始之後,居然有人給你們下達了進攻的命令?」索科夫聽後,整個人都驚呆了:「這不是讓你們去送死嗎?」
「是的,第5集團軍經過長期的戰鬥,實力已經被嚴重削弱了。」波塔波夫解釋說:「在上級的進攻命令里,卻讓我們集中力量去進攻基輔西面的日托米爾,並粉碎那裡的德軍重兵集團。當時接到這道命令時,我就知道以自己的實力,根本無法完成這些艱巨的任務。但在軍隊幾十年所養成的服從習慣,讓我明知道這是一道讓我們去送死的命令,但依舊集結自己所能聯繫到的部隊,向日托米爾發起進攻。」
後面的情況怎麼樣,波塔波夫雖然沒說,但所有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在基輔地區的部隊出現潰敗苗頭的時候,向敵人重兵保守的城市發起進攻,等於就是去白白送死。最後的結果不用說,波塔波夫的部隊被敵人殲滅,連他本人也成了德國人的俘虜。
索科夫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向波塔波夫伸出手,用友好的語氣說:「波塔波夫將軍,我代表第48集團軍的全體指戰員,歡迎您的加入!」蕨
波塔波夫連忙伸出兩隻手,緊緊地握住了索科夫的手,情緒有些激動地說:「謝謝,謝謝您,司令員同志!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會全力配合您的。」
既然波塔波夫這個炮兵主任已經正式上任,接下來討論的話題,就和幾個月後即將展開的進攻有關係。
西多林望著波塔波夫問道:「炮兵主任同志,如果我軍要在進攻前,對敵人的陣地實施炮火準備,你的優先打擊目標是哪裡?」
針對西多林提出的問題,波塔波夫沉思了片刻,隨後開口說道:「參謀長同志,我上次已經把敵人防禦工事的圖紙提供給你們了,假如要進攻的話,肯定是優先炮擊那些堅固的陣地。只要摧毀了德軍的堅固工事,那他們的防線就會變得搖搖欲墜,到時我們的步兵實施突擊時,就能在最短的時間,突破敵人的防線。」
波塔波夫的這種回答,只能算中規中矩,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索科夫聽後也沒有往心裡去。他如今所考慮的,是讓偵察兵儘快搞清楚德軍的布防情況,等進攻開始時,就能有針對地打擊他們。
「炮兵主任同志,」西多林對波塔波夫的這種回答,非常不滿意,他覺得對方的這番話,說了等於沒說。誰不知道進攻前,要優秀摧毀敵人最堅固的工事,從而減輕部隊在進攻時所遭到的抵抗:「能說具體點嗎?」
「參謀長同志,如果您現在就要我告訴你,我們在進攻時,應該首先轟擊德軍的那些目標,並能取得什麼樣的戰果。很遺憾,我辦不到。」蕨
「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波塔波夫繼續說道:「我不清楚集團軍炮兵的規模,以及所擁有的火炮數量和規格,怎麼能提出有建設性的方案呢?」
「波塔波夫說得對。」波塔波夫剛說完,波涅傑林就幫腔說:「雖說他在我們這裡待過一段時間,但由於當時的身份敏感,所以關於集團軍內部的情況,我基本沒有告訴他,他不熟悉炮兵的情況,也就不足為奇了。」
索科夫覺得波涅傑林說得有道理,便衝著他說:「副司令員同志,那帶著波塔波夫將軍熟悉炮兵部隊的工作,我就交給你負責了,你沒有不同意見吧?」
「沒有。」波涅傑林搖著頭,滿臉帶笑地說:「我樂意接受這樣的任務。」
「還有,」索科夫繼續對波涅傑林說道:「波塔波夫將軍的身體比較虛弱,最好再安排一名衛生員,負責照顧他的起居……」
「司令員同志,」聽到索科夫打算安排一個衛生員照顧自己的起居,波塔波夫慌忙擺動雙手說道:「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用不著誰來幫忙。」蕨
「不行,波塔波夫將軍。」但索科夫態度堅決地說:「您的身體太虛弱了,我不想您因為太操勞,而倒在勝利的前夕。」說完這話,他再次叮囑波涅傑林,「副司令員同志,記住了吧,一定要派一名最好的衛生員,來照顧波塔波夫將軍的生活起居。」
「放心吧,司令員同志。」波涅傑林覺得索科夫說得非常有道理,不管波塔波夫的身體以前有多麼壯實,但在德國人的戰俘營里待了那麼長的時間,早就變得虛弱不堪了。如果沒有專人照料,沒準哪天就會病倒的,因此他向索科夫保證說:「我會安排合適的人手,來照顧波塔波夫的。」
幾人吃完了飯,叫勤務兵過來收拾桌子,索科夫拿起桌上的煙盒,給眾人散了一圈。但當他把煙盒遞到波塔波夫面前時,這位炮兵主任卻拒絕了:「謝謝您的好意,司令員同志,我早已戒掉了。」
既然波塔波夫不想抽菸,索科夫也不勉強,他把煙盒放在桌上後,點燃了自己嘴裡的香菸,隨口問道:「波塔波夫將軍,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
「什麼人?」
「當年戰爭爆發後,德軍在進攻布列斯特要塞時,曾經抓了不少我軍的俘虜。」索科夫望著波塔波夫問道:「我想問問,你們的戰俘營里是否曾經出現過這樣的戰俘?」
聽到這個問題,波塔波夫皺著眉頭思索起來,過了許久,他才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好像有一批來自布列斯特要塞的戰俘。不過他們在42年2月,就被德國人全部槍殺了,隨同他們一起被殺害的,還有同一階段在要塞里被俘的軍人家屬。」蕨
「該死的德國佬。」西多林聽到這裡,氣得在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咬牙切齒地說:「這是他們欠下的另外一筆血債,我們早晚會找他們歸還的。」
索科夫等西多林說完之後,向波塔波夫問出了自己關心的人:「我要問的人,就是布列斯特要塞保衛者之一的加夫里洛夫少校,當時他是步兵第44團團長。當德軍的主力占領要塞後,他獨自一人在要塞里堅守了一個月。
我在一份繳獲的資料上看到,加夫里洛夫被德軍抓住時,衣衫襤褸,瘦骨嶙峋,鬍子拉碴,滿臉灰土,整個人處於昏迷狀態,體力極其虛弱,甚至難以做吞咽動作。但他在被俘前一刻,仍然奮力投彈、持槍射擊,打死打傷多名德軍官兵。」
索科夫的話說完之後,波塔波夫還沒有什麼反應,波涅傑林就吃驚地說:「司令員同志,你什麼時候看到的這份資料,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索科夫自然不會告訴對方,自己說的內容都是來自後世網上的資料庫,只能含糊其辭地說:「上次占領布列斯特要塞之後,我在查看繳獲的德軍資料時,無意中看到的。」
聽到索科夫這個滴水不漏的說法,波涅傑林也不好再問下去,只能把目光投向波塔波夫,想聽聽自己的這個老夥計,是否見過這位加夫里洛夫。
但令人遺憾的是,波塔波夫思索了許久,最後還是緩緩搖搖頭,歉意地說:「對不起,司令員同志,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此人。」蕨
索科夫的失落顯露在臉上,被眾人看在了眼裡。西多林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搶先說道:「司令員同志,假如這位加夫里洛夫少校真的如德國人的資料里所說的那樣,恐怕早就犧牲了。畢竟德國人不會把他們寶貴的藥物,用在我們的傷兵身上,特別還是被他們俘虜的傷兵。」
對於加夫里洛夫的結局,索科夫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知道他後來活到勝利的那一天,回到國內後還被授予了「蘇聯英雄」的稱號。雖然明知道對方此刻還活著,卻不知該到什麼地方去解救他,這一點讓索科夫感到很懊惱。
「是啊,司令員同志。」對西多林的這種說法,波涅傑林也附和道:「如果他的身體真的如此虛弱,別說成為了德國人的俘虜,就算是被我軍救回了野戰醫院,恐怕也很難活下來。」
「不,我相信會有奇蹟的。」索科夫說道:「雖然我此刻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但我卻深信他一定能活下來,甚至能活著回到自己的祖國。」
西多林聽索科夫這麼說,感覺對方有點太想當然了,但當著眾人的面前,也不好掃他的面子,只能附和道:「司令員同志說得對,像這樣勇敢的要塞保衛者,一定能活到我們勝利的那一天。假如把他從戰俘營里解救出來的部隊,是我們集團軍,那該有多好啊。」
索科夫並不知道加夫里洛夫如今被關押在哪個集中營,集中營是否處在自己的作戰區域內,所以能否親自解救加夫里洛夫,還是一個未知數。但既然西多林都如此安慰自己,他便隨口說道:「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