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顏薄命

  聰古倫越到後面懷相越發不好,肚子大到幾乎走不了路。玉錄玳跟烏那希說的原話是,「我都不敢坐她旁邊,生怕她肚子一下子撐破掉。」

  幸好烏雲珠有孕以來都住在乾清宮,難遇見聰古倫,不然讓她看見了,不知道要怕成什麼樣子。

  後宮現在可謂是應證多子多福這句話了,除去聰古倫和烏雲珠的兩對雙胎,皇后烏仁哈沁,貴人烏那希,官女子金仙姬都傳出了好消息。

  金仙姬的孩子應是那回塔石哈給她解腰間的細繩時懷上的。後來烏雲珠搬來乾清宮,塔石哈怕她聽見吃味,不大願意召人來乾清宮侍寢。

  塔石哈執筆,烏雲珠磨墨,正商量孩子的名字。

  「阿哥叫布赫,格格叫哲哲。」

  烏雲珠目不轉睛地看著塔石哈寫下兩個孩子的名字,語氣里滿是羨慕:「蘇妃也識字呢,奴才卻連畫兒都看不太懂。」

  塔石哈起身拉著她往東暖閣走去,那裡掛了一幅巨大的地域圖。塔石哈帶著她的手指划過地圖,

  「你瞧,這是金陵城,你宮裡掛的那幅《上元燈彩圖》畫的就是這兒。」

  「這是餘杭,從這裡坐船,能到西洋,那的人頭髮是金黃的,眼睛是藍的。」

  烏雲珠感受著指尖划過的城府,竭力想像都不知道西洋人到底是什麼樣。

  看她面露疑惑,塔石哈輕笑著從身後抱住她,下巴輕輕抵住她肩頭,「等朕打下淮南,朕帶你,和咱們孩子,一起游江南。」

  「那還要讓哲哲識字,往後還要識漢字。像蘇妃那樣看書賞畫,她就什麼都知道。」

  塔石哈埋在她肩頭悶悶地笑,惹得烏雲珠脖間痒痒的,想要把他推開。

  「好,不光要讓哲哲識字,還要讓她額娘識字。」

  帝妃兩人又笑又鬧,累了塔石哈就抱著烏雲珠縮在貴妃榻上。乾清宮的地龍暖的很,熏得烏雲珠昏昏欲睡。

  塔石哈摟住她,慢慢講述他的宏偉志向,從草原到汪洋,從寧古塔到琉球,他要這天下,都屬於大清。

  這些東西塔石哈從來沒和別人說過,在旁人眼裡,他只是議政王光芒之下庸碌的皇帝,只有在烏雲珠眼裡,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

  「等你生了孩子,朕就御駕親征,為咱們的布赫打個太平的江山。」

  烏雲珠已經睡著了,這句話也不知道她聽沒聽到。

  聽著她平穩的呼吸,塔石哈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輕輕蹭了蹭她光潔的臉頰。將她安置好,才起身去擬了道聖旨。1.黃土壟中,卿何薄命

  元澤三年正月初八,貴人董鄂聰古倫誕雙生皇子,帝賜名阿木古郎、吉日嘎拉圖。不過兩位皇子生來體弱,還不知命數如何。

  元澤三年四月初五,妃佟佳烏雲珠發動,當日,帝塔石哈罷朝,於啟祥宮主殿待妃生產。

  烏雲珠臨產前三天才搬回啟祥宮,實在是前朝後宮議論聲太大,若是在乾清宮生產,怕是要把她說成禍國殃民的妖妃。

  足足十個穩婆圍在產床前,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傾巢而出。今日,這一屋子人的性命都吊在烏雲珠身上。

  塔石哈就站在產房外頭,手裡緊緊握住一道明黃的聖旨。

  太后搬了座白玉觀世音菩薩到啟祥宮,後宮眾人,上至懷胎九月的皇后烏仁哈沁,下至官女子金仙姬,都得跪在菩薩像前為烏雲珠祈福。

  外面眾人的助力終究是虛的,一切還得靠烏雲珠自己在裡面使力。可她懷胎時一切都好,偏偏發動時候孩子橫了過來。

  「快快拿剪子來,若不剪,娘娘和小主子都要出事!」

  咱們這位佟妃在萬歲爺心裡的地位實在太重,重到接生的穩婆都畏手畏腳生怕傷著母體,重到太醫開藥也不敢加大劑量。

  可偏偏是這樣的小心翼翼,要了烏雲珠的命。

  烏雲珠的血,已經止不住了。

  烏雲珠摸著身下濕濡的毯子,她感覺自己越來越冷,越來越輕,馬上就要飄走了。

  「嬤嬤,嬤嬤,給我看看孩子。」

  嬤嬤急得渾身是汗,一把搶過遞進來的參湯,就要往烏雲珠嘴裡灌。

  烏雲珠已經進氣長出氣短了,哪裡還喝得了參湯。一碗湯全嗆進了喉嚨里,平白惹得她把臉都咳紅了。

  「嬤嬤,求你,讓我,看看孩子,皇上。」烏雲珠面上是咳出的紅暈,嘴唇卻烏白乾裂。

  她感覺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她認命了,她現在只想看看孩子,看看塔石哈。

  可惜,裡面的兇險,半點兒沒傳到外面去。

  外面的塔石哈,也沒看到裡面的烏雲珠。

  原因無他,太醫和穩婆都怕死。他們要賭,賭在最後一刻,佟妃能活。

  所以烏雲珠橫生倒養,塔石哈不知;烏雲珠血崩不止,塔石哈不知;最後烏雲珠瞪大了雙眼,只剩下喉嚨里「嗬嗬」的呼吸聲了,一聲一聲催著自己死在了血水染紅的產榻上,塔石哈才知。

  烏雲珠至死沒見過自己的孩子,因為太醫說,她有個念,就能留口氣,她有氣,咱們就有命。

  他們只顧著自己的活路,哪裡顧得了烏雲珠的心?

  事已至此,只能長嘆一句:

  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