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梧宮裡,太后坐在上首,等著太醫回話。
棲梧宮裡住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塔石哈一道聖旨接進宮來的嬪赫舍里氏寶音圖。
雖說不是什麼光彩事,但世人皆知,先帝爺是鎮國公,也就是太后的阿瑪佟佳氏老大人領回家的遺孤。也正是靠了老丈人的助力,先帝爺才能打下大清的江山。
既然是遺孤,那怎麼來的大長公主呢?
先帝爺初統一女真各部時,赫舍里氏就是敵對部落裡面最難啃的一塊骨頭,赫舍里氏實力強大,不願對先帝爺俯首稱臣,又不想與如此強敵糾纏,就想了個陰損的法子——認親。
當時赫舍里氏的兒媳,同樣出自愛新覺羅氏,並且還是愛新覺羅氏部落身份尊貴的格格,這認親就旁人來看,先帝爺不知道占了多大的便宜。
為了保留戰力,以最省時省力法子拿下女真各部,先帝爺自然是同意了這次認親。
到這,故事也還算圓滿,可這親是認了,偏偏太后與這位大長公主每回見面都要冷嘲熱諷一番。
為此,赫舍里氏每回支援先帝爺,都只出半分力,就這麼,倆人的關係越來越僵,到最後大長公主加封時定下的俸祿也讓太后削減了一半。
太后正想著,赫嬪雖說是大長公主的嫡親孫女,卻沒染上一點兒她瑪嬤的脾氣,是個溫和不得罪人的好性兒。
「回太后,嬪主兒確實已有兩月身孕。」
有了孩子也好,太后簡單過問了赫嬪的身體狀況,就全權交由皇后處理,自己則啟程回了慈寧宮。
內務府一側的宮道上,大阿哥達爾巴正拿了張圖紙,歡欣雀躍地同跟著的太監說話。
迎面撞上了二格格莽古濟,莽古濟在永和宮住得無趣,就去內務府拿了兩隻兔子回去養,正巧在這碰上。
「大哥這是碰上什麼喜事了,這般高興。」
達爾巴撓撓頭,嘿嘿笑著,把手上的圖紙遞給莽古濟看:「是皇阿瑪賞給我的宅子,再過兩年,我就能搬出宮住了。」
莽古濟看不懂圖紙,只覺得上面畫的橋啊樹啊與宮裡的格外不同,新鮮得很,「大哥的宅子都修起來了,想來福晉都選好了吧。」
正是對未來充滿嚮往卻稚氣未脫的時候,達爾巴聽了這話臉都燒紅了,一把從莽古濟手裡搶回圖紙,「二妹也不害臊!你一個未出嫁的格格胡說什麼!」
莽古濟挑挑眉,看來大阿哥還不知道呢,「愉娘娘正在皇額娘宮裡看秀女畫冊呢,不是給大哥選福晉是選什麼?」
坤寧宮裡,確實如莽古濟所說,皇后從赫嬪那兒回來以後就在看秀女冊子了。
愉妃烏那希也確實在給大阿哥挑福晉,她面前擺了拳頭厚一摞畫冊,要說挑都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錦妃娜木鐘隨手拿了張畫像瞧了兩眼,「難怪你挑不出來,我瞧著個頂個兒的水靈兒,都捨不得挪開眼。」
嬪寶勒爾本來就是來湊個熱鬧,選了半天眼睛都要花了,一聽這熱鬧,哪有不湊過來的理?她接了畫紙一瞧,果真漂亮,「難怪我挑了半天眼睛要花了,瞧瞧,愉妃姐姐把好的都留給大阿哥了。」
嘉妃聰古倫揉了揉酸脹的肩頸,「我說,愉妃你就挑貌美的給大阿哥多選幾個,免得讓萬歲爺看著了,把咱們忘了。」
難得氣氛這麼舒心,連皇后都笑開了,催著聰古倫去萬歲爺面前說這些話,看萬歲爺不得罰她。
娜木鐘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聰古倫的肚子,狡黠一笑:「就罰你再懷個阿哥,一鬧騰,你是一句玩笑話都沒心思說了。」
「錦妃若這麼說,那別光罰嘉妃,把我們幾個都罰一罰才好呢!」
她們越說越放肆了,屋裡的宮女全都垂著頭,恨不得把耳朵閉上才好,皇后繞不開面子,假模假式罰幾個人抄一遍靜心經送到寶華寺燒了。
等到五阿哥那森布赫下學回來,幾人也就散了,這秀女畫冊里上百個八旗好出身的女兒,一兩天是看不完的,只能等著明日再來看了。
烏那希,娜木鐘等人前腳剛走了,後腳額林珠就來了坤寧宮。
掌事姑姑對著她行了一禮,便引著她往內室走去,「常在主子來得正好,五阿哥從學堂回來還沒用膳,就是等著主子呢。」
額林珠趕緊稱謝,皇后如此看重她,她更感激了些,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常在來啦,」皇后點點頭免了額林珠的禮,拉著五阿哥認人,「這是鈕祜祿娘娘,快叫人。」
她一個小小常在哪裡擔得起五阿哥的禮,額林珠跟著五阿哥行了一禮,「皇后主子把奴才抬得太高了些,奴才哪裡受得住。」
「你有福,怎麼受不住。」
說話間,皇后宮裡的小廚房已經將一桌菜上好,三人移步桌前,剛落座,皇后的掌事姑姑先夾了一筷子韭菜雞蛋到皇后碟中。
「你別看這菜粗糙上不得台面,我最近就愛吃韭菜。」皇后銀筷輕動,先嘗了幾口,「這新來的廚子手藝就是不錯,不過常在你記住,有孕時可吃不得這韭菜。」
額林珠也嘗了嘗這盤菜,味道確實不錯,不過比起這回甘的美味,皇后的後半句話更令人尋味。
「皇后主子說的是,奴才住得離富察貴人的永和宮近,定好好提醒她,注意飲食里不能有韭菜。」
果然鈕祜祿家會教女兒,教出了這般聰明伶俐的姑娘,皇后見目的達到,沒繼續動那碟子韭菜,倒是著人拿了工具來撬螃蟹吃。
「如今還不算吃蟹的季節,不過內務府有心,獻了些,你嘗嘗,再帶兩隻回去。」皇后取了蟹膏出來,放入五阿哥碟中,才撬開蟹腿蟹鉗這些邊角上的肉。
「吃螃蟹就要從中間,最好的一塊兒肉吃起,這樣才過癮。剩下的這些,有閒工夫就吃,若是累了,就甩一邊去。」
額林珠突然覺得,她看不透皇后娘娘了,她遠比自己想像的要複雜,她也遠比自己想像的要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