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的書房裡,嚴舉人坐在下首,臉帶歉意道:「政老爺,之前承蒙貴府不嫌棄我才疏學淺,聘我為西席,只是嚴某慚愧,今日是來向你請辭的。閱讀��
賈政本以為嚴舉人是來反應寶玉他們的功課的,誰知一開口竟是要請辭,不由一臉驚訝道:「先生這是何意?可是他們做了什麼混帳事,你儘管說來,我絕計輕饒不了他們。」
一看賈政就要使人喚寶玉他們來,嚴舉人趕忙阻止道:「這跟他們無關,是我自身的原因,只是這原因,還請恕嚴述無法道來。」
嚴舉人說著起身行了一禮,面上好不羞愧。
原因不好說,那就指定是那群孽障做出了什麼讓人難以忍受的事,賈政心裡越發篤定了,正當他想著怎麼留下嚴舉人時,一個小廝進來說道:
「老爺,蓉大爺來了。」
滿心怒火的賈政一聽賈蓉在外面,立馬喝到:「讓他滾進來,我倒要看看他們做了什麼沒臉的事。」
「給太爺請安。」賈蓉並沒有急著去挽留嚴舉人,而是先給賈政行了個禮。
然而這個時候賈政哪耐煩受賈蓉的虛禮,直接厲聲斥道:「蓉哥兒,你上學那日我是怎麼和你說的,切莫做往日姿態,可你又是怎麼做的,嚴先生今日請辭,你敢說不是你的錯?」
面對賈政劈頭蓋臉的訓斥,賈蓉默默翻了個白眼,是不是我的錯,你問嚴舉人啊,他不就在你面前嗎,事情都不確定,你就急吼吼的給人定罪,難怪賈寶玉見你跟見了啥是的。
話說,這嚴舉人難道真因為他那兩句詩就請辭?賈蓉狐疑的看向嚴述。
兩人眼睛對了個正著,嚴舉人哪能不知道賈蓉在想什麼,當即說道:「政老爺,您真誤會了,我請辭這事和賈蓉他們斷然無關,我來榮國府授學,本就是一時之舉,如今只不過到了離去的時候。」
「不知道先生找好的下家是哪一位?」不等賈政說話,賈蓉看著嚴舉人玩味道。
他怎麼知道?嚴舉人眼裡有些驚訝,自始至終,他只說要請辭,可並未對原因吐露一字半句,賈蓉是怎麼知道?
嚴舉人的反應,讓賈蓉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看著嚴舉人驚訝的目光,賈蓉表示這很難猜嗎?
無非就那麼幾個原因,要麼家中有事,要麼會試在即,還有就是找到了更好的下家,如果是前兩個,賈政不會拿他撒氣,那就只能是最後一個。
「這,嚴舉人,你當真另尋了去處?」後知後覺的賈政,被賈蓉一說才意識到這點,不由悶聲道。
既然已經被賈蓉說了出來,嚴舉人自是不會否認,沉默的點了點頭。
嚴舉人另尋比榮國府好的去處,這無可厚非,只是當事實擺在面前的時候,難免讓人心裡不好受,賈政不說話了。
這兩個人不說話了,賈蓉可不會陪著他們沉默,「嚴舉人,你還沒說下家是誰呢?」
看賈蓉不依不饒,嚴舉人也不隱瞞了,直接說道:「忠順親王府。」
是他啊,賈蓉眼睛微眯,這可不是個寬厚的主,賈寶玉挨得最狠的那次打,可不就是因為忠順親王府的長史跑來榮國府找寶玉要琪官。那態度,可不是一般的倨傲。
知道嚴舉人找的下家是誰,那接下來就好辦了,想了想,賈蓉說道:「先生要是去別家,我倒也不攔著,可要是忠順親王府,先生還是三思而後行的好。
說句不好聽的,先生只是個區區舉人,在忠順親王府不僅不會得到重視,反而還要看別人臉色過日子,先生是讀書人,自有一股傲氣。
可若依附了忠順親王府,凡事就再也無法順心所欲了,而且還要受人驅使。日後就是想走了,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嚴舉人後背一涼,他竟不如一個小兒考慮的多,忠順親王府固然勢大,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一旦進去了,便會被打上忠順王府的烙印,他的志向是為國效力,而不是僅為一個王府效力。
看嚴舉人有所動搖,賈蓉稱熱打鐵,繼續道:「先生讀聖賢書,所謂何事?」
不等嚴舉人回答,賈蓉雙目直視嚴舉人,接著往下說道:「不過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先生,我說的可對?」
賈蓉說完,書房裡落針可聞,賈政呆若木雞,而嚴舉人雙唇顫動,顯然內心極不平靜。
賈蓉說的極對,一個讀書人最高的追求莫過於此,那些話光是聽著,就讓人內心沸騰,若不是怕牽累到好友,忠順王府嚴舉人是如何都不會去了。
這一刻,再沒人敢拿以前的目光去看賈蓉,因為在讀書的境界上,他們遠不如他。
看著長身玉立的賈蓉,無論是賈政,還是嚴舉人,都覺得有些不真實起來,這真的是他們認識的賈蓉嗎?
將賈政和嚴舉人的震驚收入眼底,賈蓉站在場中由著他們去看,料他們也沒有火眼金睛。
下面得上重頭菜了,「我雖不才,卻也有一顆向學的心,欲尊先生為師,懇請先生為我授業。」賈蓉對嚴舉人行了一禮,很是恭敬的說道。
嚴舉人顯然沒想到賈蓉要尊他為業師,要是沒有忠順王府那擋事,以賈蓉今日的表現,他指定就欣然答應了,可現在,嚴舉人內心一聲長嘆,道:「賈生厚愛,只是你我到底無師生之緣。」
從賈蓉到賈生,稱呼上的變化,足以說明,賈蓉已經獲得了嚴舉人的認可,將他視為一個讀書人了。
嚴舉人的婉拒,沒有讓賈蓉知難而退,他神情未變,而後自嘲一笑道:「想來是我誠意不夠,先生這才不願為我授業。
古有曹植七步成詩,今我為入先生門下,便也以七步成詩。」
七步成詩,與曹植相比,賈蓉這話不可謂不狂,賈政眼裡有些不愉,在他看來,賈蓉雖和以往大不相同,但七步成詩,何其之難,賈蓉夸下如此海口,一會作不出,又或亂作一通,豈不是徒添笑話。
認定賈蓉做不出來,賈政說道:「蓉哥兒,嚴舉人既已決定去忠順王府,你又何必再做強求。」
忠順王府的門第,不是賈府能比的,嚴舉人去那邊,賈政也沒什麼好怪怨的,放他走就是了。
對於賈政的話,賈蓉恍若未聞,只是一步一步的走著,前五步,賈蓉未發一言,而在邁出第六步的時候,賈蓉嘴唇輕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