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
卻說鳳姐送著賈母和王夫人返回所居院落,就帶著周瑞家的,平兒等一干丫鬟、婆子向著所居院落行去。
一路上還在想東城抄檢的一千多萬兩銀子,回頭笑道:「平兒,你說一千多萬兩銀,落他手裡的,得有多少?」
平兒笑道:「我的奶奶,這個我能見過多少世面,哪知道?再說,聽珩大爺的意思,似乎是為宮裡抄的,也落不到他手裡。」
「他也就這麼一說,他手裡但凡截留個一分半分兒的,誰知道?」鳳姐美眸閃光,輕聲說道。
周瑞家旁的趙嬤嬤笑道:「二奶奶,當年太祖南巡時,那時候我才記事,咱們賈府在姑蘇揚州一帶監造海舫,修理海塘,當時接駕一次,把銀子都花的像倘海水似的,想來那時候也有個幾百萬兩······也不知及不及珩大爺抄檢的這麼多?」
鳳姐聞言,嬌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要是早生個幾十年,反而好了,也能見見世面。」
眾人都是輕聲笑著,往院裡走著,忽地,就見得小廝隆兒,站在月亮門洞處,一見鳳姐的燈籠,回頭就跑。
鳳姐斷喝一聲,「站住!」
隆兒不得不轉過身來,故意高聲說道:「二奶奶,您喚我?」鳳姐柳葉眉挑起,冷聲道:「看見我跑什麼?」
隆兒面帶畏懼,苦著臉,支支吾吾。
鳳姐冷哼一聲,道:「別是又勾引旁人的混帳老婆去了!」
原來賈璉本就是無女不歡的性子,在府中拘束了兩天,就十分難熬,就揀選了小廝中清俊的來出火,但又擔心被人瞧見,遂讓隆兒放風。
後世尚有慾火焚身,看破紅塵,淫如魔、聖如佛之語,火氣上來,不管不顧。賈璉思忖著鳳姐一時半晌也回不來,就·....
鳳姐對著身後的婆子,道:「按住他,我進去看看。」
卻是長了個心眼,若有不堪之事出現,她還能不讓周圍人看見。
然而因是夜深人靜,隆兒這一聲「二奶奶」,終究是傳到院裡,讓正在瀉火的賈璉打了一個激靈,連忙整理著衣裳,急聲道:「快,快提上褲子!」
那伏在案後,眉清目秀的小廝,顧不得身後的泥濘,連忙手忙腳亂穿了衣裳。賈璉同樣迅速系好腰帶,假模假樣,拿了一本書,來到條案之後端坐,就著燈火看書。
恰在這時,鳳姐快步進入書房,一雙閃爍著寒芒的丹鳳眼,環顧四周,見沒有女人,心頭怒火稍去,然後看向坐在條案後的賈璉,喝道:「大半夜的不睡覺,在做什麼?」
賈璉放下書籍,端起茶盅,抬起一張俊秀的臉蛋兒,淡淡道:「閒的無聊,看會兒書罷了,怎麼,這是從寧府回來了。」
鳳姐冷笑道:「看書?怕又是在勾搭哪個混帳老婆,這屋裡·····一股什麼味兒?」
卻是嗅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反應過來是何物,臉頰羞臊,暗啐了一口氣,目光再次打量,見除卻一個小廝提著茶壺,倒也沒有旁人。
心頭不由閃過一抹狐疑。
賈璉皺了皺眉,對那小廝喝了一聲,吩咐其出去,而後才冷聲道:「你又發什麼瘋!我這兩天煩的不行,你兀自去寧府高樂,我天天羈絆在家裡,火氣大的不行!只能隨便尋本話本,自給自足。」
說著,揚了揚,赫然是艷情話本。
實際上,賈璉髒的臭的不嫌棄,但好男風一事,鳳姐只是隱隱聽著風聲,並不確信。
鳳姐一張艷媚的瓜子臉,被說得又紅又白,嗔怒道:「你,你還有臉······自己折騰?」
「那怎麼辦?你又不讓我碰!府里幾個丫鬟,死得死,走的走。」此刻沒有外人,賈璉也沒什麼顧忌,說著,言到最後,心頭也有幾分憋屈和冷意。
那幾個陪房丫鬟怎麼回事兒?
他比誰都清楚,都被眼前這活閻王想法子擺布了出去。現在他有了火氣,只能尋小廝出,雖說也差不多,但···...
「太醫說了,你身子需要調養,再說我這兩天,身子也不方便。」被賈璉說起陪房丫鬟一事,鳳姐艷麗的少婦臉上也有幾分不自然,輕聲說著。
她也不知為何,這兩天,一想起她家二爺被人,她心裡就有一種膈應揮之不去。
「早就調養好了,按那位太醫的意思,要在府里靜養一個月,這誰能忍得了。」賈璉說著,見鳳姐態度軟化,輕笑說道:「你身子不方便,要不,把平兒給我罷。」
鳳姐聞言,俏臉的和氣頓時不見,柳葉眉倒立,鳳眸寒光閃爍,冷笑道:「好啊,說來說去,你是惦記上平兒了!想瞎了你的心,下流種子,一天天腦子裡都是這些下流腌臢東西!」
不說平兒,她是要送到東府珩大爺那邊兒的,就是不送,她沒有孩子之前,平兒也別想近這人的床!
賈璉被罵得一張臉就有些窮不住,心頭憤恨,暗罵一聲夜叉星,甩了手中書,黑著臉,轉頭向著外間拔腿就走。
「你去哪兒?」鳳姐怒道。
賈璉頭也不回,只甩下一句話,「你管我去哪兒!」說著,人就沒影兒了。
鳳姐聞言,臉頰又青又紅,只覺鼻頭一酸,嬌軀晃了晃。
而在這時,平兒從外間走來,連忙伸手相扶著鳳姐,柔聲道:「奶奶···...」鳳姐止了眼淚,轉眸看向平兒,嘆了一口氣,道:「都聽見了?」
「二爺他······他也是受了罪,想來心頭難受了一些。」平兒豐潤、白膩的臉蛋兒,就有幾分不忍,自是疼惜鳳姐。
「被人弄了還不安生,他剛才還想要你呢。」鳳姐嘴角噙起一絲冷笑,聲音多少有些冷。
平兒容色微變,芳心不知為何,莫名湧起一股恐慌,柔聲說道:「二奶奶·····」鳳姐目光幽幽,嘴唇翕動,冷冷道:「他在想屁吃。」
平兒:......」
鳳姐拉過平兒的素手,斂去了苦澀,笑了笑說道:「你再服侍我個一年半載,我自給你尋個好人家。」
一席話說得平兒面紅耳赤,輕聲說道:「奶奶胡說什麼呢,我要服侍奶奶一輩子呢。」
鳳姐似笑非笑看著平兒,輕聲道:「你這小蹄子,怎麼想的,當我不知道?」她向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剛才天香樓心頭煩悶,但還是看到身後這丫鬟,多半時候,都將目光偷瞄向那位珩大爺。
那樣的爺們兒,誰不喜歡,也就是她嫁······魔怔了,她都在想什麼!
平兒被說破心事,一張雪白、粉膩臉頰上現出酡紅,艷若胭脂,輕聲道:「奶奶,快早些洗洗身子,歇息罷。」
鳳姐也不再打趣,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悵然,回到廂房,著丫鬟婆子備了熱水,沐浴洗澡。
卻說,尤氏所在的院落,夜色靜謐如水,燈火猶亮,柔和的燈火,而三道人影坐在方桌前敘著話。
尤氏坐在梳妝檯前,卸著首飾,身後傳來二姐、三姐的話語。尤二姐靜靜坐在床榻上,洗著腳,道:「他和你說了什麼?」「誰啊?」尤三姐輕聲道。
「你說是誰?當然是那位珩大爺。」尤二姐輕聲道。
尤三姐俏麗、艷媚的臉蛋兒上現出一抹輕笑,說道:「他說教我寫書來著。」尤二姐凝了凝秀眉,說道:「寫書?」
「教你寫話本嗎?」尤氏玉容微頓,輕聲道:「寫話本也是一個好營生,他不是寫了一本三國話本嗎?主要,說出去名聲也好聽一些。」
實則,她也知道這個三妹的心結,眼看年歲一天天大了起來,連個上門提親的都沒有,將來總要尋個歸宿和依靠,她本來想著在兩府的爺們里尋個好的。
尤二姐柔聲道:「三妹,這位珩大爺還真是好人,得尋個法子報答人家人家才是。」
先前在四海樓,對賈珩之言,尤二姐也有所觸動。
尤三姐幽幽嘆了一口氣,手中捏著一方得自那人的白色絲帕,輕聲道:「我·····會的。」
..·... ......
翌日,寧國府
清晨的天香樓格外寂靜,賈珩看著錦被中的秦可卿,看著麗人那張安靜、恬然的臉蛋兒,也有幾分古怪。
也是這幾天來,又是對付三河幫,又是對付齊王·····
昨晚也就恣睢了幾分,尤其天香二樓本就俯瞰東西二府,抱著一襲華美盛裝的秦可卿在軒窗前,眺望著東西二府的燈火,炮打天香樓···.··
秦可卿彎彎眼睫輕顫,睜開美眸,麗人甜膩、軟糯的聲音響起,慵懶中略有幾分沙啞,道:「夫君,幾時了。」
賈珩笑道:「巳時了,先起床,用過早飯,沐浴更衣,西府該來人了。」餓不洗澡,飽不洗頭,先用罷早飯,再沐浴為好。
「啊······這麼晚了。」秦可卿聞言,玉容羞紅,連忙掀開錦被,就要窸窸窣窣穿著衣服。
月輪捧出,白雪琉璃,一樹寒梅,嫣紅俏立。
秦可卿一邊繫著百合花的肚兜,一邊回頭嗔怒道:「夫君,以後不能這麼胡鬧了66
。
賈珩看著口是心非的秦可卿,輕笑了下,不置可否。也不好說,昨晚也不知是誰····現在偏偏又來埋怨。
賈珩也三兩下穿好衣服,然後吩咐著在外間伺候著的寶珠、瑞珠,對著臉頰紅撲撲的二婢說道:「去裡面服侍著。」
「是,大爺。」寶珠應了一聲,偷偷瞧了一眼賈珩,然後進去服侍著秦可卿梳妝打扮去了。
賈珩「清氣爽地出了天香樓,沿著抄手遊廊向著前方內廳行去,抬眸之間,就是一愣,卻是不遠處的晴雯,俏立在廊下,眉眼清冷,那張清麗的瓜子臉上略有幾分快怏之色。
賈珩道:「晴雯,去打一盆熱水來,我打拳之後,洗把臉。」說完,就往內廳中去,卻見晴雯站在原地不動。
賈珩笑了笑,道:「這是怎麼了?」說著,颳了刮晴雯的鼻樑。
晴雯羞惱著閃過,抬起螓首,輕聲說道:「公子昨晚······怎麼沒回來?」賈珩道:「嗯,在天香樓睡了。」
晴雯抿了抿櫻唇,聲若蚊蠅,垂眸道:「我還當公子回去要洗澡呢。」賈珩道:「等會兒洗,還得你過來服侍著才是。」
晴雯聞言,心尖兒一顫,臉頰頓時羞紅,心情倒是一下子明媚起來,清聲道:「那公子,我給你打熱水。」
賈珩看著扭著水蛇腰向著內堂碎步而去的晴雯,心頭也有些無奈。
這小姑娘對他的依戀越來越深,有點兒黏人。
待賈珩打過一套拳,洗罷臉,賈珩就在內廳中陪著秦可卿用著早飯。
麗人明媚嬌艷,恍若盛開的芙蓉,一顰一笑都搖曳著芳姿,拿著一個勺子,舀了一勺紅棗蕙米粥至口中,須臾,問道:「夫君,清虛觀離寧榮街有幾里路?」
賈珩輕聲道:「在西城,有個十二三里路罷,一路著家丁相護著,說來,也是陪你走走,自你嫁過來,也沒出去賞玩過,如今深秋已至,秋景雖略蕭瑟了一些,但前人有言,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清虛觀周圍有山景、竹海、瀑布,可觀觀景。」
「好啊。」秦可卿笑著說著,兩彎柳葉眉下,流波的美眸中,也有幾分嚮往,本就是少女心性。
陳漢雖襲前明,但風氣並沒有那般保守,縱然是前明,大戶人家的女眷也並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而就在這時,外間的婆子說道:「大爺,西府的鴛鴦過來了,說是送來了寶二爺寫的觀後感。」
賈珩拿過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道:「讓鴛鴦拿過來,我看看。」
不多時,鴛鴦在婆子的帶領下,進入內廳,看到正在用飯的幾人,就是詫異了下,笑道:「沒打擾到珩大爺和珩大奶奶用飯罷。」
秦可卿溫婉一笑,說道:「怎麼會,鴛鴦你用過飯了沒,不若一起坐下用些?」鴛鴦笑道:「早早就用過了。」
秦可卿聞言,芳心就有些羞,嗔怪地看了一眼賈珩。
賈珩只若未見,岔開話題,將一雙沉靜的目光,投向鴛鴦手中拿著的一摞文稿,問道:「寶玉寫的?」
「我看著寫了好幾篇呢,寶二爺這次是真用心了。」鴛鴦鴨蛋臉兒上洋溢起青春靚麗的笑意,說話之間,款步上得前去。
寶玉如何不用心,當賈母以及黛玉等人從寧國府返回之時,就是提到了明天去清虛觀打醮一事,寶玉二話不說,收拾起心情,又回去補寫了幾篇。
賈珩接過文稿,就翻閱著看,點了點頭,寶玉開頭還引用了孔子的話,興觀群怨,而後就是擷取了幾篇開始賞析。
整體而言,寶玉對詩經的思想感情把握的還是到位的,倒是沒有多少應付其事。
然後又是看向「觀查帳事」,這篇寫的就有些浮於表面,認識不夠深刻,主要以胭脂水粉的以次充好,進而對戴良、錢華等人買辦有毒有害食品的抨擊、控訴。
賈珩看完,點了點頭,淡淡說道:「整體而言,還算合格。」
鴛鴦聞言,就揚起一張鴨蛋臉兒,輕聲提醒說道:「老太太還說呢,說寶二爺為這個事兒寫了好幾天,起早貪黑的,人都憔悴了,老太太看著都不落忍。」
寶玉終究是賈母眼中的寶貝心肝兒肉,這兩天下來,見寶玉鬱鬱寡歡,也有些心疼。
事實上,這才是老一輩兒人的心理狀態,真要故意一直折騰寶玉,肯定不行。
賈珩想了想,自是明了其中關節,輕聲道:「那這兩天讓他多歇息,補補覺,清虛觀打醮就不要去了,一路鞍馬勞頓的。」
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