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出門沒看黃曆
寧榮街胡同巷子,
東首的茶鋪那裡,
白蓮教的一行人,坐在那喝茶,圍在拐角的一張桌子上,還點了一盤金豆子,一盤酥肉,就著一壇燒刀子,竟然在那小酌起來,
俗話說大隱隱於市,他們幾人,自從傳了朝廷南下大軍的消息之後,他們這夥人倒也沒什麼大事,每日裡盯著各自安插的地點,無事的時候,堂主幾人,就坐在街邊攤位上,喝著閒酒,說說笑笑,也從路過的商隊身上,打聽京城發生的事,
這不,幾人剛坐下沒多久,吃了幾筷子的酥肉,酒也就打了一圈,剛把酒咽下,一抬頭,就看見不少百姓急,匆匆去了寧榮街,倒也沒在意,
堂主崔玉,如今也有時間休息,懶散了好些天,這一頓不吃酒,就感到渾身難受,拿起筷子,又夾了塊酥肉送入嘴中,油香酥嫩,甚是可口,
「還是街邊老手藝,就是下酒,這些天,不吃個一碟,渾身不自在,好久沒這樣了。」
催堂主不由得有些感慨,躲藏了那麼些年,本以為白蓮教以後舉步維艱,沒曾想,聖教兩位主子,竟有通天之能,好像一夜間,聖教就壯大一倍,要不是出了什麼太平教搶了風頭,天下誰人不知聖教的威風。
坐在對面的,乃是任香主,拿著酒罈,給催堂主復又倒了一碗酒水,笑著說道;
「誰說不是呢,本以為就這樣再等那麼些年,誰知道今歲,兩位主子,雄才大略,布下驚天之舉,實在難以置信,不過,大哥,南邊的太平教,或許是心腹大患啊,」
香主任則,把酒罈放在桌上,言語間有些擔憂,以往都是白蓮教獨大,現在京南的太平教,隱約有趕超之勢,他們這些教中老人心有憂慮,畢竟一山不容二虎,解決完朝廷,剩下的,可就難了。
崔玉也明白任香主的擔憂,忽然笑了笑,
「你啊,就是瞎操心,想的那些都是以後的事了,再者說,聖女可在侯府穩坐著,萬一真的不行,那朝廷的兵馬,還不是小主子又有話說,到時候鎮壓的兵馬,只要奔著太平教的人,就算他們扛下來,也是元氣大傷啊。」
望著堂主神秘的笑容,任則忽然感覺背脊發冷,怪不得教主按兵不動,那是為了讓太平教的人頂在前面,背後坐漁翁之利,到時候,還不是教主說了算。
「還是教主英明,」
悻悻回了一句。
「你啊,說實話,咱們甭管那些,教中弟兄們也不似以前,對朝廷頗有偏見,現如今,各地官吏,雜役可都有咱們的人,另外,不少舵主,堂主,都在各地準備參加鄉試,走聖女的路子未嘗不可,」
催堂主以前是堅決反對的,朝廷和白蓮教勢不兩立,怎能給朝廷賣命,可是現如今,卻不這麼想,聖女利用朝廷,積攢下那麼大的家業,明里暗裡,照顧教主,有些話怎說來著,朝中有人好做官,官中有人好做事,許些事,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可比他們走了許多彎路要強。
所以,教中那些秀才,讀書人,都在另尋路徑,最後,教主也不再管此事,做不了官的,就做了吏,衙役等等。
任香主也是無言苦笑,怎麼就有些看不懂現在聖教了,到底是教主說了算,還是聖女說了算,想到兩位護法,各自擁護一位,忽然搖了搖頭,只要不分開,天下第一大教,非白蓮教莫屬。
「來,大哥,干一杯。」
「好,干,」
二人面有複雜神色,在京城待了近二十餘年,京城裡一草一木都印在腦子裡,可惜,幫不上教中大忙,
正在二人惆悵之際,
突然,寧榮街的那邊,有百姓大聲呼喊,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不少婦孺,嚇得四散而逃,恰好,在東城巡邏的順天府衙役,也在街口,聽見動靜,也不遲疑,捕頭帶著一幫衙役,就尋著聲,進了寧榮街。
二人見此,相互對視一眼,
「大哥,那邊,有事了,剛剛就看到不少人跑進去,喝了兩碗酒的功夫,就打死人了,誰弄的。」
任則抿抿嘴,問了一句,催堂主掏出幾個大錢,拍在桌上,
「還能有誰,寧榮街上,自然是寧榮二府的人,鬧得動靜,寧國府如今風雨飄搖,那只有榮國府了,這些勛貴世家,嘖嘖。」
而後起身,衝著掌柜的喊道;
「掌柜的,結帳走人。」
「好的客官,慢走。」
緊接著,
二人領著幾個心腹,裝作看熱鬧的百姓,隨著人流混了進去,
寧榮街,
胡同巷子門口,
賈家不少族人也湧出來圍觀,看到是賈家小輩在此,還躺在那,不由得驚呼出聲,又聞聽到這些秘聞,更是不可思議,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雖不知真假,但是榮國府攔著家族子弟,不給推薦信報考恩科,是眾人皆知,畢竟有二兩銀子拿,誰不眼紅。
而從街口聞聲來的,順天府的捕頭江炎林,帶著一群衙役,略顯囂張的走了過來,大聲喊了一句,
「怎麼回事,哪裡打死人了,」
這一嗓門,
頓時讓胡同口的百姓安靜下來,
舉目望去,
只見來人,領頭的捕頭,一身陳舊的官袍,頭戴綢緞頭巾,腰間繫著錦帶,腳踩黑色軟底靴子。
手上拿著長刀,一臉的絡腮鬍子,看起凶神惡煞,領著一群衙役,恰巧看著躺在路上的幾人,有三個還能動,另外兩個是一動不動了,
雖然來人凶煞,但此時賈薔顧不得許多,說道;
「見過捕頭,倒也沒打死人,只是暈了過去,就是那一位,非說要打死他們,幾個人這才反擊,成了這樣,要是不還手,哪裡還有口氣啊。」
江捕頭也不是無腦之人,一看見這些衣著尚且的後生,心中早就咯噔一下,早知道就不進寧榮街了,能在這一條街上鬧事的,除了賈家子弟那些人,還能有誰,所以來的時候故作氣勢洶洶的樣子。
要他們知難而退,既然是打架,只要人沒死就成,看著躺在地上的二人,江捕頭走過去,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二人的脖頸,還有跳動,雖然看著嚇人,但沒事,
「人沒事,既然是打架,下手也沒個輕重,抓緊把人抬回去,叫個郎中來看看,再晚了,可保不准了,」
江捕頭本就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呵斥一聲,想把人都攆回去,
賈薔聽了有些傻眼了,人都成這樣了,還能抬回去,再抬回去怕是死在家中,那該如何,這可不行,都到了這個份上了,
立刻拉著周圍的人,跪在地上大哭,
「捕頭,人都成這個樣子,又沒錢醫治,不是等死嗎,他賈瑞仗著主家的威風,隨意打罵我等偏房子弟,更是不讓我等賈家這些學子參加恩科,還揚言弄死我等,我等讀書人,報國無門啊,嗚呼哀哉!」
其餘人一見,也隨之跪在地上痛哭,不少人直接滾在地上嗷嚎大叫,要多悽慘就多悽慘,
可是這樣一說,嚇得捕頭臉色煞白,恩科明後日就開考了,這就有人借著讀書人說事,萬一,萬一引得京城那些考生傳言,不死也脫層皮,娘的,今日出門沒看黃曆,怎麼就碰到了這些事,
現在,各個衙門,一聽到讀書人三個字,都是膽戰心驚,生怕出了事引火燒身啊,看著躺在地上的兩個人,說得好像也對,再不救人,人都沒了,一時間,不知所措,
跪在那的賈薔,一見捕頭沒說話,更是心中一喜,臉色一凝,心中有恨,機會難得,
立刻磕了個頭,大喊,
「捕頭,草民要狀告賈家子弟賈瑞,欺壓同族,迫害讀書人,另,從他的言語中,草民得知,榮國府賈珠死的蹊蹺啊,他是被人害死的,還請大老爺徹查,珠大哥,可是中了舉人的,賈瑞口出狂言,說珠大哥死了就死了,這是何等狂妄,珠大哥死的冤枉啊,」
「嗚嗚,珠大哥死的冤枉啊,」
「我的珠大哥,你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啊。」
其餘人也是跟著附和,哭作一團,此時,胡同里,來了好多人,一看就是賈家的族人,不少族老更是拄著拐棍,步履闌珊的往這邊走,那架勢,像是來興師問罪,
此時的捕頭進退不得,身後的那群衙役,見了此種狀況,都覺得大事不妙,有一人趕緊上前,
「捕頭,麻煩了,賈家的事,可輪不到我們管啊,」
「廢話,本捕頭能不知曉嗎,現在人家要狀告,咱們又不能走,又當如何?」
江捕頭現在是騎虎難下,焦急的臉上,流著大片的汗水,
人群中,
圍觀的百姓滿臉興奮,相互談論著賈家的事,都在說賈珠死的蹊蹺,
而混在裡面的催堂主,和任香主,後退幾步,隱入人群中,
「堂主,那賈家後輩說的,是真的假的,這麼邪乎,榮國府的賈珠,都過了會試了,還能被害死了,榮國府不會如此不智吧?」
任香主滿臉的不信,一般勛貴,爵位都是嫡長子繼承,多餘的,只能分家出去,好一些的都是過著富貴生活,上進的,都是從頭再來,參加科舉的也不少,那個賈珠,應該就是榮國府二房的嫡長子,也威脅不到大房的人,怎麼就死了呢,說不通啊。
可是催堂主眯著眼,細細想了一下,賈珠他也不陌生,此人生前確實溫文爾雅,是個讀書的好料子,那時候他還時常碰到此人來醉仙樓喝酒,不過後來,聽說下場科舉,中了舉人老爺,沒幾天,就聽到人沒了,那時候自己還惋惜了幾天,
現在想來,這裡面還真有門道,未必空穴來風,那麼巧合,剛中舉完,就一命嗚呼了,
「你想的簡單了,賈珠,我也熟悉,此人待人和善,做事也是盡有口碑,要不然,都死了那麼久,還有那麼多人記得,那時候,我也覺得他死的蹊蹺,哪有中舉後,當天就死了,說不通,」
「那會不會,早有惡病纏身,不得已挺不過去了,」
任香主想了一下,繼續問道,
催堂主摸了摸下巴,又回想了一番,搖了搖頭,
「不可能,秋闈乃是考三日,開考前的一天,他還來醉仙樓吃了酒,我記得他本人點了三樣菜品,一個燒雞,一個酥肉,一盤茴香豆,要的是清酒,那時候見他,是神采飛揚,鋒芒畢露,一看就是信心滿滿,
果然,沒幾日就開榜單,中了,但是始終不見其人,在幾日,就是傳出來,人死了,你說說,哪有這樣巧合的。」
崔玉說完,任則也就沉默不語,想來堂主說的也對,就算是發了惡症,也需要日子傳出來,不可能一無所知,
難道,真的是被人所害,看來,這些高門大戶,待得也不安穩啊。
二人繼續往前面看去,
只見胡同里,出來那麼多人,為首的是一位青衫長袍老者,頭髮花白不說,蒼老的面容上,皺紋迭起,這就是賈瑞的爺爺,賈代儒,剛走到地,就看到自己孫子賈瑞,昏迷在地上,鼻青臉腫不說,也是額頭見了血,這個樣子,嚇壞了不少人,
賈代儒直接扔了拐杖,跪在那痛哭,
「我的好孫兒,誰下的手,要打殺你的,」
顫抖的雙手,摸著賈瑞的額頭,黏糊糊,一看竟有血跡,嚇得賈代儒不知如何是好,
而後惡狠狠的看著那群小輩之人,罵道;
「你們,是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惡徒,如何敢下那麼狠的手。」
激動間還要拿著拐杖去打,可是,另一邊,卻被賈代修攔著,原來,他這一房的子弟,賈芹傷的更重,問道;
「賈芹是被誰打的?」
「回族老,是被賈瑞打的,要不是我們冒死救他,說不得,就被打死了,現在人也快不成了,在場的人都看見了。」
賈薔跪在那大喊,隨行人都點點頭,賈瑞下手太狠了,要是沒他們過來,說不得賈芹真的沒救了,
「伱們,竟然敢胡亂污衊我孫兒,老朽絕不善罷甘休,」
賈代儒紅著眼,好似有深仇大恨一般盯著他們,恨恨說道。
「是不是胡言亂語,一查便知,我等雖為賈家旁系子弟,但也算是賈家的人,賈瑞仗著主家的威風,隨意欺辱我等,是可忍孰不可忍,主家不仁,我等豈能以仁義待之,讀書人就要有讀書人風骨,恩科在即,我等報國無門,何不讓我等去死,」
賈薔滿臉漲紅,憤恨發聲,幾乎是指著臉罵著賈代儒了,氣的賈代儒喝罵不止,
如此一來,讓江捕頭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說怎麼辦?」
「這,捕頭,再吵下去,人聚的更多了,萬一再出了事,就不好收拾了,不如全給帶回去,該救人救人,該讓大人想辦法想辦法,卑職看,現在也沒法按下去了,明日裡,傳言可就起來了。」
身後的衙役,都是滿臉苦澀,怎麼那麼倒霉,就巡邏到寧榮街了呢。
「也只能如此了,你們幾個,受點累,先把人抬到衙門,都帶回去。」
「是,捕頭,」
江捕頭現在也無法只能先把人安頓好再說,
「行了,都別說了,既然要告,那就有告的規矩,人,都帶回去,這兩個,帶回衙門請個郎中救治,人沒死,」
「是,捕頭,」
身後的衙役,好似商量好的一樣,立刻圍了過去,幾個人伸手,就把人抬起來,看著那邊還有損壞的桌子,索性拿過來,把人放上去,一邊各一個,就給抬了起來,其餘的人也沒亂跑。
跟著就去了順天府,賈代儒還想攔著,卻被江捕頭攔著;
「老人家,還是快些找人吧。」
不是他想管,而是不得不管,要不然,還不知惹出什麼麻煩,剛出了寧榮街,就看到前面,東城兵馬司,巡邏的人也到了,兩個隊伍面對面,大眼瞪小眼對著看,
看到順天府衙門的人,啦聳著腦袋,身後跟著一群人,立刻知道這是出了案子,領頭的校尉想也沒想,喊道;
「快,右拐彎,跑步前進。」
「是,校尉。」
好似商量好的一般,前面的人,直接拐了彎,往北跑去,不帶停留的,留下順天府那伙人,氣的臉色漲紅,
「娘的,都是屬貓的,快走,去衙門。」
江捕頭心中不自在,氣也沒處撒,只得讓眾人快一點走。
寧榮街上的百姓,在官府人走後,都在議論紛紛,根本不避諱,賈代儒就這一個孫子,生死未卜不說,而且還被官服抓走了,哪裡還能安穩回去,自己這一支子弟也不少人,哭喊道;
「老天不公啊,走,去主家尋個理去,」
頓時不少人,跟隨過去,那賈代修也是氣憤不已,
「你個老不死的,欺負人也不是這樣欺負的,走就走,找老太君討個說法,咱們寧國府的子弟,就不是賈家人了嗎。」
這一喊,寧國府那邊的族人,更是義憤填膺,圍在一起,也去了榮國府大門處,一路哭喊,震懾他人,
少說也有幾百口子,更別提圍觀的百姓,鬧得沸沸揚揚,就連醉仙樓的皇城司也驚動了,
「大人,寧榮街那邊出事了!」
「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