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中旨彰聖心

  第188章 中旨彰聖心

  劉繼祖將手中的捲軸和錦盒,呈到郭佑昌的官案上,說道:「大人,這是司禮監剛發到祠祭司的中旨誥書,要禮部按禮矩宣撫。☺🐯 ➅9ร𝐇𝕌𝕩.C𝓸м 💲🐉

  這中旨的內容,卑職有所疑慮,還請尚書大人定奪。」

  郭佑昌將那捲旨展開一看,目光頓時凝住,神情中流露出驚異。

  又將那赤色錦盒打開,裡面是一件角軸絲織捲軸,上面繡著蘭卉瑞草,精美絢麗,透著華貴喜慶之氣。

  郭佑昌在禮部履職多年,知道這種詔書,都是工部神帛制敕局織造,非一日之功可得,如今卻與中旨同時送來,應該是聖上早有決斷。

  這份詔書不用打開看,郭佑昌也能猜出裡面的大致內容。

  「尚書大人,賈琮不過是七品散官閒職,聖上如此加恩,不合常制,禮部也從未宣撫過這等詔書,採取何等規制,並無定例可循。」

  郭佑昌知道劉繼祖身為祠祭司郎中,最重禮矩規章,歷來宣撫詔書,按不同品級,禮數排場各不相同,半點都錯不得。

  如果是廷議聖旨,未用玉璽之前,且並無禮部官員參與,禮部完全可以不合規制禮儀封還。

  可是中旨就不同了,那是皇帝直接下發聖諭,不用經內閣與中書官衙廷議,只為聖心獨裁。

  郭佑昌思索片刻,說到:「繼祖,這份詔書不能只看表象,其根由在於為憲孝皇太后建寺安靈。

  自大廟興建,賈琮封八品官身,這每一樁事,不在合制,而在聖心。

  聖上是要匡正孝義禮法,些許微瑕,並不足道。

  這份詔書只是聖上要在孝義之爭上,畢其功於一役,如此才可首尾兼顧,不落泥爪,堂而皇之。

  月前,賈琮在金陵建功,聖上卻駁回寧王之請,現在看來,聖上心中早有決斷。

  這詔書既是加恩於賈琮,更是聖上向天下彰顯,他心中的孝義親恩,這份詔書頒下,這件事才算真正落地。

  前日朝中盛傳,賈琮獻上火器強軍方略,恢弘縝密,極得聖心,聖上已按其奏,要在工部建火器監。

  兵部顧延魁甚至奏請讓賈琮入兵部觀政,忠靖侯史鼎也奏請讓賈琮入五軍火器營協理。

  還好被聖上駁回了,不然一個秀才加進士之榮,就要引起軒然大波了。

  相比之下,這份宣詔,只是推恩之舉,體面榮耀了些罷了,無需多慮,就以五品規制宣撫吧。」

  郭佑昌看著案上這份中旨,心中思緒翻湧。

  不管是自己榮遷,還是賈琮被加恩,都是一事而生,異曲而同工,禮部還饒上了個前大司伯李繼宗。

  只是這少年才情卓然,運勢奇異,當真聞所未聞,假以時日,不可限量。

  ……

  劉繼祖本來還想據理力爭一下,但聽了郭佑昌的一番言辭,就把自己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能做到他這個位置,雖然性子有些板正,但也不是傻瓜,尚書大人這是給他指點迷津,好好接著便是。

  前幾日他還和賈琮交接過公務,那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竟然被兵部尚書和忠靖侯認定有觀政協理之才,這兩人都是朝堂持重之臣,豈能輕忽其言。

  雖被聖上顧忌規制而駁回,但少年才能卻是毋庸置疑,心中不禁震撼,那小子才多大年紀,居然已走到這個地步。

  兩相比較之下,那這份詔書的確也不算突兀了。

  ……

  嘉昭十二年,除夕,清晨。

  神京西城,宏德門。

  天蒙蒙亮,寒風凌冽。

  兩輛寬大的馬車,緩緩駛入黑暗幽深的門洞,仿佛被猙獰的巨獸瞬間吞沒。

  許久,才穿過城門,進入喧囂繁華的神京城。

  和路上其他車馬相比,這些寬大的馬車顯得有些怪異,車體全部用灰白帆布遮蓋,嚴絲無縫,根本看不到車內的景象。

  車後還跟著十餘名帶刀持槍的軍騎,駕車的都是些健壯的僕婦,頭戴青紗,身穿皂色役服。

  街上有些見識的路人都能認出,這些穿皂色役服的婦人,是禮部教坊司的官差僕婦。

  這種教坊司押解犯婦的馬車,在每年年關前後,常會從各地駛入神京。

  大周的教坊司延續自前宋,隸屬禮部之下,教坊司之下設教坊司、富樂院、勾欄、十六樓等場所。

  其中教坊司掌管天下禮樂歌舞,教授樂舞人才,管理籌備宮廷宴樂,由禮部郎官直管。

  富樂院乃是教坊樂工聚居的場所。

  勾欄相當於官辦的戲院,是教坊歌舞樂工搬演戲文雜劇的舞台。

  十六樓處於教坊司底層,主要豢養官妓,官民飲宴取樂之所。

  而教坊司的主要人口來源,就是犯官婦孺。

  以及民間少量生計無靠,走投無路,自投教坊司的平民。

  而犯官婦孺之中,年少、體健、識字、知音、尚藝為首等,多半會充入教坊司,教授培植為樂工。

  次一等的充入十六樓為官妓。

  再次一等,年齡較大,或有體病,充為各處苦役。

  但這些只是常例,既然罪責加身,淪落教坊司,早就身不由己。

  在人為的環境中,各種骯髒之事,數不勝數,即便被劃為首等,被達官貴人覬覦,淪為床榻玩物,比比皆是。

  教坊司其中一輛大車上,光線幽暗的車內,擠著十餘個女人。

  其中很多都是丫鬟僕婦的裝束,個個蓬頭亂髮,臉色灰敗、衣裳污損,狼狽不堪。

  但擠在人堆中一個女子,卻看起來有些不同。

  十幾歲的年紀,衣裳雖鄙舊,但穿戴整齊,雖有破損污跡,卻不顯邋遢。

  頭髮也梳得比別人齊整些,髮髻上還插著一支舊銅簪。

  只是臉上的灰污卻比旁人更重,烏漆嘛黑,也看不清樣貌臉色,只有耳後的地方,能看出少許潔白細膩的肌膚。

  一雙小手凍得得紅腫,還裂開不少口子,看起來有些醜陋。

  她縮在人堆中,躲避車棚間漏進的寒氣,凍傷的手常有意無意摸向自己的腰間。

  那衣服裡面貼身繫著一條玉帶,一條虎紋玉版革帶,用了十二塊上等和田白玉,雕工細膩。

  家中女眷在金陵下獄時,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來看過他們母女一次,說是父親以前的同僚,雖然只來了一次。

  卻救了她們母女一命,她們在錦衣衛大獄中,因此沒有被虐待,也沒有被侮辱,但也僅此而已,沒有人能救得了她們。

  她的母親在獄中熬了兩個月,就咽了氣,大概本來就不想活了。

  但她卻不想死,她還年輕,不甘心就這麼死了。

  自從離開金陵,要被解往神京教坊司,那個自稱父親同僚的庇護,也就到此為止了。

  一路上她用菸灰塗髒了臉,將一雙小手凍得醜陋難看,還有身上藏的唯一一隻金釵,和看守的僕婦換成了銅簪。

  因為銅比金要硬很多,她夜裡睡覺時,偷偷將銅簪一頭磨得尖利無比,插在髮髻上,別人也察覺不出。

  到了不可為之時,可以刺死別人,或者結果自己。

  她腰間那條玉帶,自那日在紫雲閣之後,便沒有離開過她,這曾她是最美好的遐思,也是她最羞辱的記憶。

  「我倒是不一定非要買,既然這位小姐喜歡,就讓給你吧。」

  他們就說過這麼一句話,如今想起,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這一句話充滿了陰謀、欺騙、冷酷。

  在父親高朋滿座、富麗堂皇的壽宴上,他帶著無數兵丁湧入家中,將父親逼得走投無路。

  她親眼看到父親在自己面前自刎,再多的懊悔和恨意,都洗刷不掉壽宴上的鮮血。

  她為什麼一直貼身帶著這條玉帶,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她只知道他出身神京榮國公府,那是天下屈指可數的貴勛豪門。

  她想過殺死他,給自己父親復仇,這似乎難如登天,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教坊司能活多久。

  哪怕這是痴心妄想,卻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