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嫡法與親恩

  第101章 嫡法與親恩

  陳敏言想當年進京趕考,衣襟單薄,囊中羞澀,尤苦讀不息,為的不就是今日之清貴。(っ◔◡◔)っ ♥ 69shux.com ♥

  如果賈琮是其他高官子弟,或許陳敏言心中還有些顧忌。

  在知道賈琮是老朽勛貴賈家子,他便沒什麼顧忌了……

  那榮國賈家自賈代善死後,留下兩個兒子,一個蔭封官,一個勛位官,一雙酒囊飯袋,賈家早已成了沒牙的紙老虎。

  朝堂上文官最鄙視的是什麼,不就是這些尸位素餐,安享富貴的勛貴嗎。

  一個荒唐勛貴和花魁生的庶子,他上奏罷黜了此人的案首,可不會像郭佑昌說的那樣,讓士林心寒。

  只會讓朝堂上那些不甘下僚、視勛貴為仇敵的文官,彈冠相慶,贊他陳御史不畏權貴,心如日月,可為朝堂清貴楷模。

  做一個御史,難道就為了一個區區七品官銜,那點微薄的俸祿,當然不是。

  一個監察御史最寶貴的財富就是名望,以名望為基,將來在仕途上才能再跨青雲!

  這個榮國之子,花魁所生,院試案首,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是他陳御史的名望之基!

  陳敏言想到這裡,不免有些熱血上涌,高聲說道:「郭大人身為禮部左侍郎,當知天下萬事皆需循禮。

  你說賈琮生母從良,被賈家長房納為妾室,此言差矣!

  自來納妾需遵三禮,父母應允,奉納之資,大婦奉茶,此三者禮全,方為明證採納之妾。

  但據下官所知,當年賈琮之母身懷六甲,才被抬進賈府產子,先榮國公因此氣病臥床,之後鬱鬱而終與此事大有關聯。

  賈府上下對賈琮生母杜錦娘極為厭棄,所謂父母應允,奉納之資,大婦奉茶三禮俱廢,何來榮國府長房侍妾之說。

  既然杜錦娘不是賈赦侍妾,那賈琮就不是榮國賈家正溯血脈,就是那花魁杜錦娘私生之子,自然就沒有科舉之資,何能為案首!」

  陳敏言這一番蹊徑宏論,將朝堂群臣聽得目瞪口呆,這種事情居然還能這麼來論!

  更有一些耿直的勛貴武臣,看不慣這鳥御史如此巧舌如簧。

  心裡暗罵,什麼狗屁御史,正事不干,把怎麼討小老婆琢磨得如此通透,哪裡像個好人,作甚鳥御史,去花樓做老皮條才合適!

  郭佑昌貴為禮部左侍郎,深通大周禮法。

  可確實沒研究過納妾之禮,被陳敏言一番宏論氣得發抖:「你真是強詞奪理!」

  此時朝堂上有不少與賈家有交情的世襲武勛,他們這些人一向被文官嘲諷粗鄙之徒,如今勛貴之家居然出了個院試案首。

  讓這些勛貴多少有些與有榮焉的快感,那個賈家小子橫空出世,不正說明那些文官以前說的話都是在放屁。

  便有鎮國公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一等子柳芳等武勛出列說話,不外乎日常來往賈家,都認識賈琮這位長房子孫云云。

  其實賈琮從小被拘在東路院長大,連賈府年節歲席都沒上座的份,也從來不見外客,他們哪裡會認得賈琮。

  也就這兩年賈琮才在賈府有些冒頭,不過他們來拜訪,大多見的都是賈璉賈蓉等嫡子。

  不過外人哪裡會知道這些,他們說認識賈琮,也無從查起,不外乎大家都是四王八公一黨,一貫都是相互支撐。

  如今有人要罷黜賈家的案首小子,一是有些同仇敵愾,二也是同為勛貴休戚與共,此刻不表個態,以後大家臉面上也不好看。

  這讓原先本只是郭佑昌和陳敏言之間的論戰,竟被意外擴大成文武兩班的混戰。

  不斷有文武官員被牽扯而出班進言,朝堂之上群議粥粥,吐沫橫飛。

  要不是有糾儀御史在一旁呵斥。

  

  個別性子暴躁的武勛,說不定會對趾高氣昂的文官飽以老拳,朝堂上竟出現少有的無序之狀。

  侍立在嘉昭帝身邊的郭霖,看著朝堂上的怪相,驚得張大嘴巴,這個叫賈琮的小子還真邪門了,竟然能讓朝臣攪合成這德行。

  郭霖見御座上的嘉昭帝臉色有些陰沉,心中一跳,尖聲尖氣的唱道:「肅靜!」

  聲音尖利刺耳,灌進每個朝臣的耳膜,原先有些喧囂的朝堂,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眾朝臣見嘉昭帝臉色不豫,心中都有些惴惴,連忙各自站回班位。

  只聽崇康帝說道:「先榮國公乃有功之臣,不容輕侮,此事關乎榮國府私隱。

  此事不宜廷議,待禮部左侍郎郭佑昌查實賈琮身份後,再行定奪。」

  陳敏言本來見此事竟引發文武朝議,心中有些興奮,還想趁熱打鐵,將罷黜賈琮案首之名做實。

  可沒想到聖上輕飄飄一句不宜廷議,就把這事給暫時按下了,他也只好先作罷,難道他還敢直犯君顏嗎。

  好在事情已經揭開,今日朝議,明日就會遍傳神京。

  到時賈琮壞了名聲,就算他不是娼妓之子,朝堂為了臉面,也要罷黜他的案首之名!

  這時都察院班列中又走出一人,正是副都御使劉宇清。

  像牛繼宗等人都心中嘀咕,今日朝會都察院這是要包場嗎,這些口舌之徒就他.娘事多。

  「啟奏聖上,臣副都御使劉宇清,彈劾工部侍郎李德康,不顧憲孝皇太后祈靈大慈恩寺廷議未決,便擅自往金陵調運材料工匠。

  並委派工部官員至金陵啟動建寺事宜,此乃妄踹聖意,私用國器,臣請聖上治其之罪!」

  朝堂眾臣聽了這話臉上表情各異,劉宇清明面上彈劾工部擅自啟動大慈恩寺營,實際卻是在阻撓聖上為生母建寺祈福。

  此事自年初,聖上要在生母憲孝皇太后故鄉金陵營造大慈恩寺開始,便引得朝議紛紛,是朝堂上的老生常談了。

  反對此事的官員主要來自禮部和都察院,理由是此舉與國朝祖制禮法不符。

  當今聖上嫡母懿章皇太后還位居中宮,聖上卻要為已故生母憲孝皇太后建廟立碑祈福。

  兩宮皇太后生死並立,情何以堪,與孝道禮法有悖。

  嫡法與親恩,何為重,此乃古制禮法之爭,特別是在天家,一旦形成前例,甚至會影響未來皇統延續,以及民間世情趨向。

  其中禮部大宗伯李繼宗、禮部左侍郎郭佑昌、都察院副都御使劉宇清,都是反對此事的領軍之人。

  昨日禮部大宗伯李繼宗身體不適,今日並沒上朝,朝堂上禮部官員以禮部左侍郎郭佑昌為首。

  如今禮部因賈琮出身成疑,被都察院御史陳敏言彈劾,雙方也就起了嫌隙。

  剛才副都御使劉宇清彈劾工部擅自啟動建寺事宜,郭佑昌卻站在那裡不動聲色。

  許多朝臣都知道,為生母建寺祈福,是聖上的心病,卻一再被禮部和都察院以不合祖制禮法反對。

  這次劉宇清借工部之名,再提事端,只怕聖上要龍顏震怒了。

  可是朝臣並沒有看到嘉昭帝勃然變色的怒容,反而神色沉靜,看不出喜怒,也不知聖上心中是怎麼想的。

  只有侍立在嘉昭帝身邊的郭霖,注意到劉宇清彈劾工部侍郎李德康時,聖上目光卻看向站在禮部班列的郭佑昌。

  在為憲孝皇太后建寺祈福一事上,一貫與都察院同氣連聲的郭佑昌,這次卻沒附和劉宇清的對工部的彈劾。

  一貫善於暗自揣摩聖意的郭霖,覺得自己好像看懂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