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七分功績三分錯
冬日的夜要來的更早一些,申時剛過天就逐漸暗了下來。
賈琮迷迷糊糊的醒來時,屋中已經點上了蠟燭。
「醒的剛剛好,我這就去讓人擺飯。」
額頭感受到的柔軟微涼,以及鼻尖傳來的淡淡幽香,令賈琮憋了一年多的心火很難壓住。
他猛地伸手就將黛玉拉到了懷裡,燒的正旺的爐火都比不上兩人緊貼著的肌膚,那種燙到心底的熾熱,好似把屋中的溫度都升到了極致。
原本聽到屋中動靜的紫鵑剛剛掀起帘子,就看到自家姑娘被姑爺拉入了床帳中,臉一紅就將帘子重新放下,跟雪雁小聲說道:「先把飯菜拿去溫著吧,三爺跟姑娘一時半會顧不上吃……」
久別勝新婚,在倭島上賈琮憋了那麼久,要不是他是個潔身自好的「心靈潔癖患者」,光是那些想要巴結他的人,足以用倭女、高麗女塞滿他的營帳了。
黛玉來不及說話就被賈琮堵住了嘴,兩人唇齒相依,用行動訴說著久別的思念,歡愉嬌吟的交流,在屋中久久繞樑傳唱。
守在屋外的倆丫頭,盡力的用無用的忙碌掩飾自己的羞澀,一直等屋中的聲音漸漸平息,她們才盡職盡責的端了溫水,想著進屋給主子洗漱。
「水放在門口就行,我自己來。過上兩刻鐘,你們記得把飯送過來。」
神清氣爽的賈琮這會感覺自己能赤手空拳打死一頭熊,摟著黛玉光潔的身子,沖已有動靜的門外喊了一聲後,就在其耳邊小聲道:「今日弄疼你了,讓我來給你擦身子……」
雖說兩人大婚已有一年多了,可其中大半時間都是靠著三四個月一封的書信傾訴衷腸,如今驟然又做這羞人的事,薄臉皮的黛玉這會又變成了新婚之夜時的自己。
在賈琮下床去端水時,她嗔怪的將自己藏進被中,只露出半張俏臉,偷偷去看賈琮精壯堅實的後背。
只一年多的時光,琮哥兒又長高了不少。
男人的成熟,似乎是從成婚後快速成長的。
賈琮細心溫柔的給黛玉擦拭,穿衣盤發,兩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丫鬟將晚膳送來,吃飯時才聊起了積攢了一年的家長里短。
……
「王子騰果然是懂朝堂運行規則的,他給伱出的這個主意極好。無詔回京,給你避免了很多麻煩。」
實際上黛玉從林老爺那得來了不少消息,不但皇家為難,內閣對賈琮的封賞也是頭疼不已。
封吧,將來就會封無可封。
不封吧,國朝的規矩就在那擺著,立下大功不封賞,今後誰還會給朝廷賣命?
一個無詔回京的「罪名」,放在賈琮身上剛剛好。
「我臨回家前,去找爹爹問了問。內閣的意思是,藉此抵了爵位的敕封跟實職的封賞,大概率會在虛銜榮銜上多給些。」
「那就夠了,真正的封賞,老爺子已經給我了……」
丫鬟收拾完桌上的碗碟,賈琮將那口大箱子拖到了桌前,哐當一聲將其打開,夫妻倆瞬間愣住了。
箱子裡的東西很特別,裡面擺著三樣東西。
最上是一副金甲,入眼間的金頭盔分外惹眼,龍首紋,是親王級才能穿戴的。
賈琮撫摸著冰涼的金甲、金盔,悵然說道:「祠堂里供著的那副金甲,也是老爺子賜的。這是在說,他對我的期許,就如當初對祖父那樣。」
那副供在祠堂的龍紋金甲,陪伴了祖父賈代善大半輩子,也給寧榮賈家帶來了無上榮光。
無親王之名,卻有親王之實。
無親王之封,卻可行親王之權。
老爺子這是在給賈琮的未來鋪路,有了這副金甲,今後誰再說賈琮功高蓋主、權勢滔天,挑撥君臣關係時都得先去請老聖人收回這副金甲再說。
那個時候,老爺子已經躺在皇陵里了,怎麼請?
金甲之下,是一套嶄新的官服。
紫色金紋,胸前的紋飾從賈琮慣用的大橘貓,變成了金線繡織的麒麟。
胸襟、袖口皆有祥雲金龍,龍四爪,僅次於帝王的五爪神龍,與儲君等同。
今後賈琮穿戴這身官服,上朝時他都得站在武勛隊伍的最前面,跟朝中的幾位老親王站在一塊,要不然維護禮儀與朝堂秩序的殿御史都不會答應。
「這也太……呃……」
賈琮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詞才好,老爺子這是在禮制上把自己封賞到了極致,就差一個名分,就能令自己成為武勛之首,禮避群臣。
「這裡還有……」
黛玉拿起了官袍,其下是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書籍。
「《太祖實錄》、《太宗實錄》、《高宗實錄》……」
三大實錄原本應藏於翰林院藏書樓,如今出現在老爺子對賈琮的賞賜中,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賈琮翻開《太祖實錄》,扉頁夾著一張紙。
「好好看一看,過完年就去修朕的實錄吧。」
就一句話,卻令賈琮與黛玉面面相覷。
老爺子真是對賈琮掏心挖肺了,武將的路子給鋪到了盡頭,文臣的路子又給鋪下了堅實的基礎。
等到實錄修成的那一天,賈琮的資歷就足以入閣拜相,只需要等時間就行了。
這三樣賞賜,令賈琮不得不動容。
第二日天剛亮,他就已經到了龍首宮皇極殿的殿外。
與賈琮一同出現在殿門處的,正是一臉憔悴的太子爺。
「皇爺爺給你的賞賜,你可明白其中的含義?」
「嗯,我明白。老爺子是想讓他老人家與我祖父的情誼再現,讓我當四哥的好幫手。」
「是好兄弟才是!」
劉弘糾正了賈琮話中的不妥,以前他還不懂,覺得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先榮國雖然忠心,皇祖父又何必給那麼高的殊榮待遇。
直到老爺子病重昏迷,他才從老爺子迷迷糊糊的夢話中,品到了這對異父異母親兄弟之間的深厚情誼。
「皇爺爺昏迷時,喊了大伯的名字一百六十二次,喊了父皇九十一次……」
啊!
得虧先太子早已薨逝,皇帝老爺不好跟一個早就去世的人爭寵,要不然還不得傷心死。
賈琮憋了好半天才說了一句:「那件事畢竟是老爺子的心結,多喊幾次也是情理之中。」
「喊了代善公的名字五百五十次!」
啊!
在賈琮震驚的不知該如何回應時,劉弘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先進去吧,請完安我還得去勤政殿處理朝政,這幾日你就好好陪陪皇爺爺吧。」
劉弘有很多話沒法給賈琮說,他的祖父,夢魘時都是喊著代善救我。
清醒時他曾問過其中的原因,老爺子只說了一句話。
「若我與天下為敵,唯一可信、敢信、敢用之人,唯有代善!」
這樣的兄弟,哪個帝王不羨慕?
……
或許是侍疾操勞,已經過了知天命之齡的皇帝也病倒了。
劉弘在皇極殿沒呆多久,就不得不去了勤政殿主持朝政。
好在老爺子這兩日看起來精神頭還不錯,又有賈琮這個老友親孫在,劉弘還算放心。
殿中爐火正旺,賈琮陪著老爺子用完了早膳,爺孫二人便下起了象棋消遣。
「那三套實錄你要好好看,你學識不差,文采不差,差就差在經驗上。」
賈琮也沒有拍著胸膛賭咒發誓,只是鄭重點頭。
老爺子笑了笑,再次開口:「你說說,朕算不算賢明之主?」
「當然是!」
賈琮毫不猶豫的就作出了回應,這個問題不可能有別的答案。
老爺子卻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他覺得賈琮這小子是在安慰他。
「難道不是好大喜功、縱容臣子貪腐、耗盡國財以肥己私的昏庸之徒?」
他知道自己離開的時間就要到了,這些日子總是想起以前的事。
這位睥睨八方的老龍,在回首往事之後,終究對自己的身後名有了擔憂。
賈琮猜出了老爺子的心事,猶豫片刻後還是說出了心裡話:「帝王也是人,俗話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千秋功過,自有後人評說。至少在百姓眼中,聖人是聖明之主,要不然也不會將您的神位供在家中……」
若不是老聖人真得民心,豈會真心誠意的對著老爺子的神位日夜禱告上香?
廟裡的神佛,都沒有老爺子的神位香火好。
「昭元盛世,聖人與陛下用了六十多年,讓天下百姓衣食無憂、安居樂業,這份功績,是自三皇五帝到如今從未有過的。如果這樣的成就都不能稱一句賢明之主,那我真不知誰還能算得上賢明二字?」
三皇五帝也做不到萬里疆域、萬萬百姓能夠衣食無憂,能夠老有所依幼有所養,更不可能讓天下適齡學子入公學讀書。
老爺子的確有過錯誤,他在老年時猜忌儲君,間接害死了人人稱讚的長子。
多次耗費巨資巡遊江南,致使國庫空虛。
又縱容老臣貪墨不法,吏治廢弛。
可老爺子能摁住自己的個人喜好,沒有立甄妃之子老十四劉忭為帝,而是禪位老四,並一步步磨礪教導,硬是讓一個沒有經歷過正統帝王教育的人,成為文治武功樣樣拔尖的帝王。
就憑這一點,足以抵消他在老年犯下的錯誤了。
「七成功績,三分錯誤。聖人,這是我的真心話。或許您會說元祐朝的繁榮昌盛遠遠大於昭武朝,可在我看來,沒有昭武朝打下的基礎,這盛世不是元祐朝這十來年能創造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或許是老天早早就註定的,昭武五十載風雲,就是為了給元祐年的盛世打好基礎。
「七成功績,三分錯誤?」
老爺子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這是他詢問多人,唯一將功過分的如此清晰的評價。
就連他那個倔強的兒子,都沒有坦言道出他這一生犯下的過失錯誤。
「是的,在我看來,您這一生的功績,遠高於歷朝歷代的帝王。」
賈琮言辭鑿鑿,再次補充說道:「我第一次去江南時,正好碰到岳父大人整肅鹽政。那個時候,我是第一次知道鹽巴這個東西,是在您用了十餘年時間,才將高昂的鹽價打了下來。雖說那時因技術、制度等等原因雪鹽還做不到家家戶戶可買,可至少您讓絕大部分的百姓吃得起鹽巴……」
鹽是不可或缺之物,老爺子能用強硬的手段將鹽價打下來,讓老百姓不至於連青鹽都買不起,已經是開創歷史先河了。
更別提這位老王,曾馬踏瀚海,南平猴子,萬國來朝……
功就是功,不是老年犯了錯誤就要貶低謾罵的。
既然老爺子願意聽,賈琮也願意多講些。
他甚至從秦皇漢武開始分析,用辯證法來分析他自己對歷代君王的看法評價。
這一聊就是整整兩個多時辰,直到皇帝聞說老爺子過了午時還未用膳,急匆匆拖著病體趕來時,賈琮還在口若懸河的跟老爺子討論著歷代帝王的得與失。
賈琮獨特的辯證評價,不但是老爺子第一次聽到,就是皇帝也是初次接觸。
不由的,他站在屏風處聽了許久。
「想聽就進來聽,躲在那幹什麼?」
老爺子發現了偷聽的兒子,喊了一聲後賈琮才發現了屏風處的一片龍紋衣角。
「兒子聽說父皇到現在還沒用午膳,這不是擔心您嘛……」
「呀,竟然都過了午時了!」
賈琮也才注意到時間,一拍腦瓜子說:「我這就去傳膳……」
「老奴已經讓人去傳了。」
戴權適時進來,給三人送上新茶。
膳食很快送來,或許是今日談興頗高,老爺子用膳時都繼續跟賈琮探討個不停。
也正是因為如此,談笑間,這些日子飲食不佳的老爺子竟然多用了一碗飯。
等到老爺子喝完了湯藥沉沉睡去時,皇帝才從戴權那裡聽到了賈琮關於老爺子「七三功過」的特殊評價。
「是了是了,朕能創下元祐朝的盛世,怎麼可能離得開昭武五十載打下的基礎呢?」
皇帝此時也對自己執掌天下十餘年的經歷進行了簡單的辯證分析,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元祐朝這一系列的爆發式變化,很多方面就是昭武年打下的根基。
用最簡單的例子來說,無論是前首輔魏慶和,還有如今內閣的這些能臣干將,都是老爺子發現並提拔培養出來的。
皇帝越琢磨越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老爹的苦心,沉默許久後最終長嘆道:「父皇果然還是愛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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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胖哥還是這麼胖的打賞!
最後一段那裡如果重複了,老爺們可以刷新一下,我應該改過來了。
今晚就先更到這裡,明日繼續,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