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危機與制度

  第526章 危機與制度

  「部堂大人,部堂大人,太僕寺卿賈大人又來了!」

  報信的書吏這聲稟報,讓王墨霖手中的筆都不聽使喚了,一個哆嗦,桌上的公文就多了一道難堪的劃痕。

  京察、大計同時展開,吏部與都察院的人就像一柄柄利劍,斬掉了不知多少貪官污吏的爪子。

  隨之而來的就是吏部尚書王墨霖的苦惱,幾乎每個衙門都跑來跟他要人,特別是太僕寺的賈琮,這小子簡直就是不做人啊。

  誰家反貪,會一下子反到整個衙門沒剩幾個人。

  現在知道急了,我老王能怎麼辦?我老王現在去哪給你找人去?

  「就說本官不在,讓他回去!」

  王墨霖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賈琮,可惜賈琮早就安排了書吏蹲在吏部衙門外,哪裡會不清楚天官大人壓根就沒離開。

  「王公,我來給你送人才來了!」

  賈琮推開吏部尚書值房的大門,一進來就急吼吼的將一卷厚厚的公文,還有一沓名冊簡歷擺在了王墨霖的眼前。

  「這些都是三年來各地推薦至京城的推免生名單,還有他們詳細的資料,包括他們在公學、國子監時的成績表現……」

  「推免生?」

  這個詞對於此時的王墨霖來說,就像是一道曙光,驅散了天官大人頭頂的陰霾。

  他欣喜的抓起一份名冊簡歷就看了起來,方才還掛在臉上的嫌棄,轉瞬間就變成了欣喜。

  雪中送炭,真的是雪中送炭!

  「賈寺卿,你可真是解了老夫的大難題了!這些人正好填補了朝中當下的缺員……」

  說著,王墨霖就提筆準備謄抄名單,準備讓底下的人去考核安排。

  啪~

  那名冊上出現了一隻胖嘟嘟的手,王墨霖疑惑的抬頭,卻見賈琮嘴巴都快咧到根了。

  「別急啊老大人,咱先說好了。人才,我給您找來了,但咱們不能寒了人才的心。這些人中,如今雖說大半是考不上進士、同進士的,但人家只要肯努力,不說三五年,熬上個十年八年的,未必不能與書香門第的公子哥比上一比。朝廷現在遇到了難題,人家放棄了金殿唱名的機會,替咱們解了難,咱們也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的把人給用了。您老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

  前朝那句東華門外唱名方為好男兒,這句話是有問題,可卻是世人心中對於讀書的最終追求。

  哪個讀書應考的人,不想去殿試走一遭?

  勤能補拙,讀書可不就是拼的一個勤字嘛。

  賈琮的說法,王墨霖雖有不贊同的地方,卻也知道這些推免生中的小部分,確實有能力去掙下一座進士牌坊。

  他是吏部尚書,自然明白正途出身的官員,與薦舉官在晉升上的區別。

  文官序列中,非翰林不入閣。只這一句,就能看出其中的巨大差距。

  「伱說的對,咱們不能這麼隨便的安置這些人。義務教育推行至今,很多人都在等著看朝廷耗費巨資推行此策的作用。培養的人才如果隨隨便便就給扔到犄角旮旯荒廢了,這不但是本官的失職,更是打朝廷的臉!」

  王墨霖想的可比賈琮周全多了,他手底下的人雖然沒有干出什麼非法亂紀的事,但身為執掌國朝官員升遷的重點部門,一個五品的員外郎,就能讓一省的布政使「謹慎」對待。

  他要是只寫一道手令,讓手底下的人安排這些人的官職,弄不好會逼得好不容易尋來的人才氣憤離去。

  賈琮看到王墨霖神色漸漸凝重,一字眉開始緊皺,知道這老倌將他的話聽進去了。

  他立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王公,我覺得咱們可以照搬會試、殿試,來一場專門針對推免生的制科。」

  嘭!

  一語點破迷障,王墨霖聞言猛拍了一下桌案:「對啊,咱們可以開制科啊!朝廷採取制科選材,也算是抬高了這些推免生的地位。到時候傳出去,還能讓朝廷得個珍惜人才的好名聲……還得是你們這些年輕人腦子轉得快,放心,等制科結束後,成績最好的優先安排到你們太僕寺去!」

  制科即制舉,又稱大科、特科,是為選拔「非常之才」而舉行的不定期非常規考試。

  依古制,制科分五等,上二等皆虛,惟以下三等取人,然中選者,亦皆第四等。

  也就是說制科考試分五等錄取,但第一等與第二等從來都空缺,並不錄取人;第三等很少錄取人,除非特別優秀;考中的,主要放在第四等,落榜的,則放在第五等。

  賈琮能想起制科,還是從前世時浩瀚史書中記載的一位猛人得到的點子。

  這位猛人名為蘇軾,字子瞻,世稱蘇東坡、蘇仙、坡仙。喜歡吃吃吃……什麼東坡肉、東坡肘子,都是這位仙人的傑作。

  蘇仙人參加殿試,賜進士及第,四年後參加制科,勇奪第一(制科三等)。

  連蘇仙都是經歷了制科入朝為官,那麼推免生以制科入朝,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決未來晉升艱難的問題了。

  這也是賈琮與黛玉二人能爭取到的極致了,科舉入仕仍舊是天下士人最重視的入仕途徑。

  除非改革或是廢除科舉制度……

  算了,這顆雷,暫時還不能觸碰。

  ……

  王墨霖這幾日快被各部寺要人的公文煩死了,如今有了解決的辦法,自然不會再拖下去。

  當即就將桌上的公文與名冊揣進袖中,扔下賈琮去了宮裡。

  賈琮目送王老倌離開,右手情不自禁的就伸向了天官大人的案頭。

  老倌人真好,吏部的侯補官名冊就放在他眼前……

  「賈寺卿、賈大人,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書吏急了,眼睜睜的看著賈琮從袖中掏出一沓空白的官憑告身,然後拿起名冊開始尋找自己所需的人才,刷刷就填好了兩張。

  賈琮朝著書吏撇撇嘴,將填好的官憑一遞,沖其下令:「拿過去,讓文選司給本官蓋好大印。明日,本官要在太僕寺看到這些人按時報到!」

  書吏都快哭了,自家部堂大人去了宮裡,整個吏部包括左右侍郎在內,都是沒辦法攔住這位小爺的。

  他一個小小的書吏,能怎麼辦?

  賈琮唰唰又是兩張,咧嘴笑道:「放心,你家部堂欠我的何止這幾個人?本官只是先挑幾個用用,太僕寺的公務總不能讓本官一個人硬扛著吧。快去快去,你家部堂回來後,本官自會跟他說,不會怪罪你的!」

  ……

  王墨霖的確不會怪罪書吏,皇帝大筆一揮就下了一道聖旨,讓吏部、禮部儘快安排布置,於三月初一在貢院舉辦元祐十一年乙巳制科。

  而且根據皇帝老爺的意思,乙巳年制科,擬錄用三等、四等共計一百二十人。至於一、二等,那是神仙,不在人間範疇內。

  也就是說,吏部在下月初就能新得一百二十名可用之才,賈琮要去三五人,灑灑水啦~

  天官老爺心裡高興,大筆一揮又從候補官員中挑了兩個還算不錯的,讓人送去了太僕寺。

  吏部這一送人,太僕寺的員工危機算是得到了緩解。

  「統統都給我忙起來,三日內,我要看到安北、北庭、西域三處的可用戰馬數量。」

  「錢不夠,拿本官的條子去戶部支取。」

  「本官就一個要求,戰馬必須是最好的,誰敢給本官弄些歪瓜裂棗湊數,本官就拿他的腦袋湊數!」

  國朝的馬政歷經百年,如今已經到了名存實亡的地步。

  按照開國時的定製,免糧之家五戶一馬,不免糧之家七戶一馬,直至凡能用心牧養者除其罪。

  用減輕賦稅和免除罪行來鼓勵百姓養馬,朝廷在當時對馬政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對馬政的重視,相關管理體系的基本完善,加上養馬方面激勵政策的不斷出台,使國朝早期的馬政事業達到興盛。

  昭武十二年全國有馬數共八十九萬一千二百八十匹,其數量基本能滿足官私所需。

  後來經過昭武五征大漠,所得戰馬加上國朝自己所養,數量直接飆升到了驚人的一百二十餘萬匹。

  但緊接著就是二十年的廢弛,國朝的鼎盛也伴隨著貪墨的盛行,其中以戶部銀庫、糧庫以及太僕寺所管的馬政最為嚴重。

  戶部少的是錢糧,而太僕寺的人就將目光放在了那些為朝廷供養戰馬的馬戶身上。

  搜刮、威脅,幾乎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硬生生將國朝的重要戰備政策給荒廢了。

  根據賈琮讓龍禁衛搜集來的馬政情況,其中有一份來自山西的密信最為觸目驚心。

  其言曰:馬政之策,有名存實亡之相。

  所謂名存,是指「地號草場,段畫封志,部發冊籍,野設廳院,救旨頒於將官,糾察委於科道」這些還都存在。

  而實亡是指「地久不耕,土非其性,黃篙株立,營草盤根,氣嗅不敢近人,唯苦難以飼馬」。

  前幾年國朝南征北戰,太僕寺的人為了湊足大軍所需,甚至不惜以朝廷的牧場跟世家大族換取堪用之馬。

  數量不夠,他們又打了借條,跟豪商巨賈借了不少馬匹以供大軍征戰使用。

  好不容易扛過了數次大戰的消耗,大軍所獲的數十萬匹良駒除開歸還所借之外,原本還能剩下三五十萬。

  可這些太僕寺的人當初是賣了不少朝廷的牧場的,馬匹還能租借應付每年的檢查,牧場賣了的話那就沒了。

  於是乎,這些人一琢磨,又拿戰馬去換回了牧場……

  還別說,這套操作要是讓都察院的那些書呆子來查,他們根本無法從帳冊中看出什麼問題。

  就算實地去看,每年的檢查時間基本都是定好的時間,足夠讓這群人按時從商人手中租來馬匹應付朝廷的檢查。

  就這操作,賈琮直呼好傢夥。

  我大清的和大人都沒你們腦瓜子聰明!

  但偏偏賈琮是出身榮國府,別的地方不清楚,河套的馬場,賈家在那邊有人啊!

  有能力飼養大量馬匹牛羊的,要麼是關外大族,要麼背後就有武勛的影子。

  巧不巧,賈家在河套有一個不小的馬場……

  當賈琮從自家的管家口中得知,太僕寺的人曾經從他家的馬場購買了不少良駒時,當即就察覺到了不對。

  取來檔案帳冊一看,太僕寺的馬場連年大豐,為何還要跟別人買馬?

  ……

  「要不是戶部如今有錢,能從各處及時購買足夠的馬匹。要不然光是馬政廢弛,就足以讓國朝的征戰陷入停滯。」

  好在征倭主要是靠步戰跟炮戰,不需過多的馬匹。不然的話,暴躁的靖王劉怡早就殺回京師,將太僕寺的人統統剝皮充草掛在城門樓子上了。

  林如海看著賈琮送來的公文,好一陣心驚肉跳。

  他能想到馬政廢弛,但沒想到會差到這種程度。

  「帳冊所載八十萬,實際不到八萬匹。牧馬草場為軍民盜種,勛戚勢奏討,致虧原數經復實有六十處,實有地五萬五千三百四十三頃九十四畝之多。」

  嘶!

  林如海不由得深吸一口涼氣,馬政已經亡了,就算是想挽救都夠嗆。

  「馬政廢弛衰亡成這個樣子,你打算怎麼辦?」

  賈琮攤手道:「馬政已亡,我曾計算過,挽救其亡耗費過甚,而且就算這次斬斷了貪墨,過上一二十年,說不定還是現在的樣子。不如,重開一局!」

  重開,不是照著開國時的馬政之策重新來上一遍。

  在賈琮的心中,已經在勾勒新的馬政之策了。

  「咱們現在是先購買良馬以供大軍使用,然後梳理當下還堪用的草場,派專人去飼養戰馬,能維持住當下就行。侄兒打算讓人去一趟北邊還有西域,看看能不能從那邊尋來專業人才還有更為優秀的種馬……」

  無論是什麼樣的策略,賈琮始終抱著的態度就是要有人才、種子。

  只要有足夠的人才,優秀的種馬,就是有了建造高樓大廈的基礎。

  至於草場跟新的制度,賈琮還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戰馬的價值還有草場的價值太高了,足以讓人忘記了律法威壓去鋌而走險。

  這一回,他必須琢磨出一套儘量完善的馬政制度,絕不能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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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馬政方面,我了解的有限。前章那邊寫的有問題,有讀者老爺指出來了,我今天查了不少資料,在這一章圓一下。

  後面要寫遠征,還要借馬政的危機來引出科舉問題,就簡略寫一下吧。

  感謝給我指出問題的老爺們,今晚就先更到這裡,明日繼續,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