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賈家祖墳冒青煙了!
太液池畔還是老樣子,池中的錦鯉又大又肥,大貓的尾巴搭在水中,它們就會咬住尾巴被其釣到岸上來。
大貓對他真是太好了,竟然還知道他餓了,給他釣魚吃。
賈琮抱著寶二哥臉盤子大的錦鯉,感動的從嘴角流下了眼淚來……
聖人老爺總算度過了老友逝去的悲傷,精神頭看起來好多了。此時正坐在樹蔭下品著茶,身旁還有一枝釣竿,不過沒有使用。
「親孫子」在烤架上無私奉獻的錦鯉撒上孜然,隔壁的皇子皇孫都要饞哭了。
看著忙活的賈琮,聖人老爺悠哉悠哉的問著最近的事,偶爾還會說幾句京里的八卦,同賈琮一起批判一下公子哥跟俏丫鬟之間的故事。
當然,賈琮絕對不會承認這些事,他是從某位姓寶的二哥那知道的,每一個故事都發生在自己某位朋友身上。
聖人老爺聽著樂,感覺自己都年輕了不少。祖孫二人拋開了煩人的前朝政務,天南地北侃了近一個半時辰。
午膳後,戴權讓人搬來兩把躺椅,兩人借著清爽的秋風在太液池畔小憩了一會。
直到大貓貓來了個泰山壓頂將賈琮喊了起來,老爺子才暫停了休憩時光,與賈琮說起了正事。
「你如今也是身有舉人功名,不能總窩在家裡。最近你們這一科的鄉試同年文會不斷,你有沒有參加過?」
賈琮搖了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懶得去。」
「糊塗!」
老爺子怒其不爭的罵了一句:「你有什麼道?你以為你是魏慶和?還是你覺得自己比你的老師徐青藤更厲害?」
「可您不是也說過,空談誤國,實幹興邦嗎?我寧願呆在家中讀書練字,也不想出去跟那些人虛與委蛇。」
賈琮沒有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鄉試後有不少人送了帖子請他參加各種詩會文會。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去了兩場,可當下的仕林風氣真的很有問題,似乎不噴一噴朝廷政策就不能體現出他們的高人一等,不能體現出他們的文人風骨。
按說大夏不以言獲罪,仕子論政是個好現象,畢竟朝廷就這麼點人,科道言官都不能將監察做到全面。有人幫朝廷監督官員,是個難得的好事。
可賈琮很快就發現這群人不是為公而噴,而是為噴而噴,噴的毫無價值,甚至是阻礙了朝廷政策的順利實行。
清丈田畝是迫害鄉紳,改革稅制是為了掠奪民財,整頓吏治是為了打壓異己……
甚至還有人認為當下朝廷在軍事上的開支越來越大,不知好戰必亡的教訓,差點氣的賈琮擼起袖子去捶他。
先不說這些方面是不是真有問題,就算是有問題,若能提出真知灼見,提出些合理合適的解決辦法,賈琮都會高看他一眼。
但實際上這些人恐怕連土豆是圓的還是方的都不清楚,連九邊在什麼地方面對的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哪會真的有什麼合理的諫言。
真應了寶二哥在貢院門口的那句話,但凡這些人真正關心國家大政方針,都不會鬧出鄉試時不知土豆、玉米的推廣,不知九邊重鎮所要面對的壓力。
賈琮將這些一一講出,太上皇聽完不怒反笑。
「你呀你,還是小孩子心性。」
老爺子抬手在賈琮腦瓜上搓了搓,感嘆道:「實際上朕很清楚文人中的那些事,當初朕還沒有親政,朝中被那些所謂的『君子』把持,什麼眾正盈朝,君子朋黨……」
聽到老爺子講起了往事,賈琮耳朵微動。這些事除了起居注外,不會流出半句在外,大瓜啊!
只見聖人老爺回憶往昔,與賈琮說著親政前後的隱秘:「那會的內閣被所謂的『君子』一黨把持,朕便是想要出宮檢視御前三衛都做不到。後來還是魏老頭的老師,重陽先生入朝,才打破了『君子』黨對朝政的控制,給了朕喘息之機。」
「重陽先生?」
這個名字賈琮感覺很陌生,似乎朝中從未提及過。
老爺子點了點頭:「重陽先生的學說是仕林禁忌,你沒聽過很正常。等時機成熟了,朕會讓你見到他的著作的。」
哎呦,瓜吃了個半生不熟,好難受!
賈琮抓耳撓腮,但老爺子就是不鬆口,略過了重陽先生這塊繼續說道:「後來我與你祖父他們發動了歸政之變,奪回了權柄。啟用了大量務實之人,貶黜了一應江南仕林出身的官員,這才暫時遏制住了充斥朝中的空談風氣……」
「您說的是那些西林黨人?」
老爺子先是點頭,後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相比西林黨人,『君子』黨要稍好一些。這是前朝時遺留的問題,你可知程朱理學?」
「這個自然,程朱理學乃當下儒門最主要的顯學之一,可以說是儒門學說之首。」
賈琮的回答不但沒有得到老爺子的認同,反而嗤笑一聲說道:「如今的程朱理學,已經不是真正的程朱理學了。前朝至正五年,元庭曾下詔,程朱之學得孔孟之心傳……循之則為君子,悖之則為小人;為國家者由之則治,失之則亂,實有裨於化民成俗,修己治人之要。你可知這詔書的用意是什麼?」
「循之則為君子,悖之則為小人……」
賈琮默念幾次,駭然道:「這是為了鉗制百姓的思想!若非程朱理學之門徒,就要被稱為小人。那天底下的讀書人,豈不是要被禁錮在狹窄的一門學說思想中,無法弘揚聖人之道。」
孔孟二聖估計都不會想到,千年後儒家的門徒會將他們的思想歪曲成這個樣子。
老爺子欣慰的點了點頭,唏噓道:「這對於帝王來說這是好事,但對漢家王朝來說,卻是一道難以斬斷的枷鎖。存天理、滅人慾,朕倒是寧願人的欲望能更大一些,這樣我漢家兒郎的血性才會更盛一些!」
一說起這些,這位一輩子與人斗、與天斗的帝王變得激動起來。
他站起身來,揮袖長嘆:「先秦百家爭鳴,儒、道、法、墨……每一門學說都是難得的瑰寶,朕不希望我朝的百姓被一門學說所圈養。『君子』黨也好,西林黨也罷,他們皆是繼承了前朝理學的衣缽,以君子之名行學閥之事。賈琮,你想不想打敗他們,為天下士人弘揚真正的聖人之道?」
啊?
我不想,一點都不想!
賈琮腦瓜子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鍋太大,他背不動!
老爺子一巴掌呼在賈琮的腦瓜上,怒其不爭:「不,你想!」
賈琮抱頭蹲下,依舊搖頭:「我不想,真的,聖人老爺,我一點都不想。這任務太艱巨了,我辦不到,人家還只是個孩子啊!」
這與上陣殺敵不同,看不見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老爺子揪住了賈琮的脖頸,「親切」的循循善誘。
「賈琮,你逃不掉的,你的老師徐青藤已經接過了魏老頭的衣缽,你是他的弟子,註定要跟他們斗,既決勝負,也分生死。」
啊?老師?
賈琮能想到魏老爺子是反對理學學閥之人,可他的老師徐晉是正兒八經的理學門徒啊。
這怎麼可能?
只見聖人老爺呵呵冷笑:「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了解他們、融入他們,最後打敗他們!躲在家裡是不行的,你要學學你的老師,誰會想到理學的驕傲、六元文魁徐青藤會是他們的掘墓人。」
賈琮已經目瞪口呆了,因為聖人老爺又爆出了一個大瓜。
那柄曾經陪伴魏老爺子三十年的打王金鐧,已經被聖人老爺賜給了徐晉徐青藤。
「當初朕暗中培養了兩個人,一個是你的老師徐晉,另一個是你的岳父林如海。」
啊?
賈琮感覺自己的腦瓜子嗡嗡響,張開的嘴實在無法合上。
只聽聖人老爺繼續說道:「可惜林如海天生傲骨,他的性子太正太直,眼中容不下一點沙子。從江南鹽課的事就能看出來,他可為良相,但不可為宰輔。」
賈琮小雞啄米般點頭,老爺子對岳父爹爹的評價很到位。
但凡岳父爹爹當初能與江南的人虛與委蛇,林家就不會這麼慘。
老爺子唏噓感慨:「魏老頭被人喊了一輩子的和稀泥,但他主政的這十年,不但為朝廷解決藩鎮之禍攢下了家底,更是將西林黨人壓制的不敢冒頭。這才是真正的宰輔,林如海不行,如今就看徐晉能不能做到了。」
啊?
賈琮已經無法跟上老爺子的思維,腦瓜子嗡嗡的離開了龍首宮。
老爺子今日給他說的這些超出了他的想像,這些都是機密中的機密,足以翻天覆地的那種。
朝爭在道爭面前完全就是個小兒科,朝爭還可能活命,道爭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怪不得昭武中後期西林黨就逐漸失去了中樞的話語權,原來是太上皇與魏老爺子的手段。
那麼回過頭來看,派姑父大人南下坐鎮鹽課,借鹽課貪污大案清理江南官場。
隨後讓二叔去浙江督學,緊接著就發生了浙江科舉舞弊案,藉此削弱江南各大書院的清名與實力……
等到魏老爺子走後,中樞兩位實力最強的閣臣,蜀黨之首齊博瀚、兩浙黨魁褚邦正立馬被貶謫出京,將夏令行推到了內閣次輔的高位上。
如今又不遺餘力的培養六元文魁徐晉,連打王金鐧都賜下去了,二聖的心思已經擺在了明處。
內閣首輔周炯也好,次輔夏令行也罷,都不過是過渡罷了,徐晉徐青藤才是二聖內定的宰輔人選。
所以聖人老爺今日跟自己說這些機密,恐怕不僅僅是提點自己……
「琮哥兒,聖人與陛下不會讓一個天生宿慧的人游離在他們的計劃之外,青藤先生當初收你為徒,就是聖人欽點的。所以,青藤先生接過了魏文正公的道統衣缽,而你作為青藤先生的唯一弟子,你的命運已經被註定了。」
書房外由賈十一親自帶人守著,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黛玉很快就將所有的事串了起來,心思細膩的她比賈琮挖的更深,一語道破了太上皇今日說這些話的用意。
隨著賈琮鄉試告捷,已經有了足夠的身份與實力去仕林文壇攪風攪雨了。
太上皇點出了其中的隱秘,賈琮現在就得作出選擇。因為道學之爭關乎王朝的興衰,二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鬆懈。
昭武年間,太上皇親自挑選了林如海與徐晉精心培養,如今的皇帝也會挑選合適的人選,賈琮就是其中一個。
當然,賈琮若是不能成長為合格的接班人,二聖也不會厭棄了他。
畢竟是「親兒孫」,未來必是劉弘的左膀右臂。
但想成魏老爺子那樣,手持打王金鐧主政天下的宰輔,是不可能了。
黛玉的雙眼亮晶晶的,她與賈琮不同,心中甚是歡喜。
倒不是她想著一人之下的地位,而是看到了實現琮哥兒與自己心中抱負的機會。
「琮哥兒,你可還記得劉姥姥家那個莊子中骨瘦如柴、面黃肌瘦的孩子?」
黛玉一想起那些面黃肌瘦、腹部脹鼓卻飢腸轆轆的孩子,就覺得心中刺痛。
她攥緊了賈琮的手,言辭切切:「你曾說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我知你是為了什麼猶豫,無論將來要面對什麼魑魅魍魎,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你只需記住一句,汝道不孤,因為有我!」
……
賈琮心中有了決定,不過他依舊沒有輕易去改變自己原有的生活規律。
道學之爭實際上不只是學說上的爭端,大部分是利益上的鬥爭。最明顯的就是清丈田畝以及稅制改革,哪怕皇帝金口玉言,都沒能壓下朝野物議。
徐晉光是推動京畿田畝清丈就數次遭遇權貴阻攔,甚至在南下巡視南直隸的清丈工作時,數次遭遇刺殺。
京畿的權貴估計只是被人忽悠瘸了,但在南直隸的清查,已經真正觸及了西林黨人的根本利益了。
西林黨人在江南的勢力真是大的驚人,竟然擅動農人、佃戶聚眾衝擊欽差行轅,差點鬧出民變。
只一次就聚集了上萬百姓,導致徐晉不得不暫停在金陵的清丈事,將欽差行轅駐紮於吳王府別院暫避鋒芒。
賈琮從老師的來信中看出了清丈田畝在江南的推進難度,此事他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說白了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朝堂鬥爭了,想要扳倒背後的黑手西林黨人,就要先打敗他們所秉持的「君子」理學,剝掉他們的「君子」身份,才能讓那些被其蠱惑的百姓知道他們的真面目。
黛玉接過了賈琮遞來的書信,仔細看完後感慨萬千。
「實際上在太宗年間,江南諸州府的田產大部分已經被權貴士紳占據。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要麼成了權貴家的佃戶僕人,要麼進了工坊做工求活。他們依靠權貴謀生,自然不敢反抗權貴們的命令。」
林家祖籍姑蘇,黛玉這兩年幫忙管理家中產業,對江南的情況了解頗多。
她皺起了秀眉,給賈琮講述著自己的猜測:「青藤先生此行要面對的可不只是那些權貴士紳,還有數十萬數百萬的百姓。這些百姓可不會管什麼欽差大臣,他們受西林黨人蠱惑,認為朝廷派人是來毀掉他們賴以生存的機會的,所以一個不慎就會讓江南陷入民變的危機。」
黛玉分析的很對,賈琮這才明白手持打王金鐧的老師為何會向江南示弱,避入吳王府。
「是這個道理,所以老師才會停下了清丈田畝的事,暫住吳王府別院等待機會。」
黛玉點了點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數十萬百姓暴動太可怕了。指不定那些人就等著青藤先生逼得百姓民變,這樣他們就有機會彈劾青藤先生,反對清丈田畝改革稅制的事了。」
賈琮苦笑道:「明白是明白,只不過如今進退不得,這也太憋屈了!」
「除非……」
原本小臉苦巴巴的黛玉突然眼中一亮,衝著賈琮嫣然一笑說道:「百姓所求不過溫飽而已,朝中如今又不缺錢,你說讓青藤先生收納無地之百姓,由朝廷做主遷徙百姓去交趾如何?」
嗯?
賈琮不大讚同黛玉的這個辦法,因為江南本就富庶,交趾在百姓的心中那可是飲毛茹血的蠻夷之地,鬼才願意去。
「不妥不妥,上次我為了給交趾搶人,差點被文老貔貅給算計了,可見願意出海求生的百姓是真的少……」
卻見黛玉微微一笑:「琮哥兒,你想錯了一件事。不是百姓不願意去,而是有人不願意讓百姓去。若朝廷將那些無地的百姓遷走了,誰給他們種地做工?你想想前幾年鬧倭的事,再想想私自下海走私的事,真的沒人願意出海求生嗎?」
……
「這是玉兒那丫頭想到的?」
皇帝聽完了賈琮的敘說,再看了看剛剛送抵禦前的密奏,忍不住震驚說道:「賈小三,你家祖墳冒青煙了,你小子才能與玉兒定下親事!」
啊?我要跟聖人老爺子告狀去,皇帝老爺罵人!
只見皇帝將手中的密奏遞給賈琮,賈琮疑惑的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面寫道:「臣欽差南北直隸軍政事、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徐晉啟奏,南直隸清丈田畝阻礙重重,西林黨人蠱惑百姓……臣欲遷徙江南無地百姓往交趾……」
賈琮扶額長嘆:「林姐姐竟然與老師想到一塊去了,既然西林黨人拿那些無地的百姓當刀,那咱們就給他來一個釜底抽薪……」
皇帝哈哈大笑,心中甚是暢快。
「徐卿此計的確是釜底抽薪,沒了那些佃戶百姓替他們耕種,西林黨人會比咱們著急。到時候攤丁入畝,按畝均攤稅賦,朕倒要看看他們會怎麼辦?」
月票推薦票
今晚更新遲了,抱歉。
最近都是5000字大章,算是慢慢補更前面欠下的。
這本書到了這裡,已經度過了琮哥兒與黛玉的成長期,兩人將開始新的征程了。大道爭鋒,兩人將攜手共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