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朝野沸騰

  第86章 朝野沸騰

  【罵街】這個詞,承輝帝覺得就傳神!

  大街上的潑婦們口沫橫飛的對噴粗俗之言,朝野上的袞袞諸公們看似一個髒字都不吐的言語較量,本質上在承輝帝看來並無區別。

  人生在世,爭的不就是利麼?只不過利的表現形式有很多。

  李亨拿到的玉牌可不簡單,是那種在宮禁門前,隨時可以進宮的通行證。

  這份待遇在諸皇子中,僅此一份。

  為了對得起這份待遇,李亨蹲守在印刷局,連夜印刷報紙,天明前後,看著報童們背著報紙出門之後,這才想起點什麼,轉身交代身邊的小內侍。

  「安排一下,所有報童登記在冊,給他們安排個集體住的地方,一日三餐,每季兩套衣服鞋帽,找兩個落地秀才,給報童開蒙。先這樣安排吧,等我再請教一下高人。」

  這個時候的李亨精神格外的亢奮,腦子格外的清醒。突然間他就領悟了一件事情,為何賈璉一直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歸納總結一下就是【豎子不足與謀】。

  以前覺得這些報童是一群累贅,現在相通了,這些每日三餐不繼的報童,只要善待他們,也許能獲得很多自己意想不到的好處。具體都有哪些好處,回頭再請教賈璉吧。

  很多事情因為認知的不同,賈璉能看到的,自己卻看不到。

  請了長假在家安心讀書的賈璉,本以為會有家人關心一下,沒曾想早晨請安的時候,賈赦打著哈欠,聽完賈璉的講述後,眼神呆滯的看著天花板,好一陣才給了一句:「挺好啊!」

  賈璉嚴重懷疑,這老東西是不是磕了。

  「父親應該注意身體啊!」眼下是鄉試前的關鍵節點,賈璉必須扮演好孝子賢孫的角色。

  賈赦冷笑了兩聲:「昨夜那幫王八蛋想讓我出醜,他們也配,五個人搞車輪戰,哼哼!我沒事,你安心讀書,鄉試能不能過不要緊,有心向學才是關鍵。」

  老東西突然變得的慈愛祥和,搞的賈璉有點不習慣了。

  賈璉起身告退,賈赦身邊多了個少婦,雙手給他按著腦袋,口中低聲笑道:「老爺,璉哥兒一定能科舉順利,光耀門楣,到時候讓二房人的眼紅就是了。」

  賈赦悻悻的哼哼兩聲道:「行了,你且盼著棕兒順利長大吧。」

  賈璉沒想到在院子裡遭遇邢夫人,這女人從廚房那邊過來,身後的丫鬟手裡捧著盅。

  「璉哥兒給老爺請安來著?」邢夫人居然主動打招呼說話,這讓賈璉覺得很不真實。

  「嗯!」不明白她的心思,所以簡單應對。

  「璉哥兒可曾見到楊氏?你父親年齡不小了,我勸不住,只好每日燉點補品。」

  賈璉看看丫鬟手裡的盅,頓時找到答案了,這大清早的吃補品,伱是怕賈赦身體健康麼?

  邢夫人應該沒有膽子亂來,應該是賈赦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秘方。

  「回頭再說吧,父親的事情,我不好亂說。」賈璉自然不會上這麼簡單幼稚的當。

  楊氏的話,應該是賈棕的生母,正經的來講,邢夫人才是母親,在東跨院不是問題的,就想探春要喊王夫人母親,生母卻要喊姨娘。

  要不怎麼說禮教吃人呢,這種規則就是禮的衍生規則。

  一個人對抗一個世界,這種事情賈璉只能說,另請高明。

  一種制度從誕生到結束,持續了兩千男,這充分說明了一個問題,就是這種制度存在著非常強大的生命力。制度不存在好壞,只有合適不合適。

  這種制度是被外力打破的,決定一種制度存亡的是核心因素是生產力。

  作為一個後來者置身其中時,沒有任何理由站在道德高地上抨擊現存的制度。

  賈璉不是聖人,也沒打算改變這個世界,作為一個俗人,只想著自己活的舒服一點。

  看見院子門口略帶激動笑容來迴轉圈子的賈蓉,賈璉也露出微笑走過去。

  「璉二叔安!」賈蓉上前來行禮說話,賈璉笑著擺擺手:「自家人,客氣就生分了。」

  「您說的對,貴人托我來帶句話,那些報童都按照您的意思去安排了,貴人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賈蓉把周圍的人都攆走了,這才低聲的問,並沒有任何書面文字。

  以前李亨往往會寫一封信帶過來,每次賈璉都是閱後即焚,現在乾脆直接帶話了,可見李亨進步了,學會不留文字的謹慎了。這麼做到原因,應該是出於保護兩人之間的關係。

  那麼,可見李亨在其中得到了巨大的好處,否則是不會改變報童們的待遇的。

  「記住,盯著他看完後燒掉,告訴他,必須燒掉,不然沒有下一次。」賈璉遞給賈蓉一封信,賈蓉看看上面打的火漆,面色凝重的點點頭。

  半個時辰後,焦急等到的李亨,見到了小跑出現後急促喘息的賈蓉,取出信來的賈蓉沒立刻遞過去,而是嚴肅的說話:「貴人,璉二叔有交代,閱後即焚,如不同意,沒有下次。在下奉命監督貴人,還請貴人恕罪。」

  如果是以前,李亨能給賈蓉一個大嘴巴子,讓他明白什麼叫尊卑有別。現在的李亨,毫不猶豫的舉手:「李亨發誓,閱後即焚,如有違背,天譴之!」

  現代人拿發誓當放屁,古人則真的當一回事。別說誓言了,就算是諾言,在古代人的心目中也是千斤之重。李白有詩云: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人類就是這樣,每一次將道德底線丟掉時,獲得的巨大利益驅使人類下次繼續。漸漸的沉迷於其中,終有一天遭到反噬。

  當著賈蓉的面,李亨拆信閱讀,字數不多,仔細的看完後,李亨有一種被醍醐灌頂的感覺。其中有一句話,讓李亨覺得僅此一句就足夠了。

  這句話是【有多少報童,就有多少雙眼睛在替你看著這個城市】。

  李亨毫不猶豫的讓內侍點燈,然後把信燒了,這還不放心,丟在盆里澆水,攪和一番才作罷。一切都是李亨親自操作,起身後的李亨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真誠,交代身邊的內侍:「讓印刷局再印五百份,免費送往城東,每一家店鋪都要送到。」

  …………

  新一期的《京師民生報》如同在京城裡點了一個核彈,炸的這古老的城市如同地震一般。

  《揭帖論》如同一把利劍,刺穿了那些藏在陰暗角落裡的虛偽的面具。

  【揭帖如水底翻起之沉渣,惡臭令人作嘔。】

  【不講證據的有罪推論,無恥,無賴,無底線!必將導致人人自危!】

  【聖人講禮,揭帖之惡,如同將禮之一字丟在地上,再踩上一萬隻腳。】

  【揭帖,謀逆之發端也!】

  整篇文章在賈璉看來,全是技巧,沒有感情。

  可是在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眼裡,這是有人在將揭帖放在太陽底下還不夠,還要用火烤。

  從飯館酒肆到街頭巷尾,從國子監到順天府的府學,再到民辦的青雲書院,幾乎每一個人都參與到一場大討論中。

  辯論的雙方主要為,甲方:揭帖的存在有正面意義,可以作為監督官場的一種補充手段。

  乙方:監督官場有龍禁尉,有監察御史,那麼請問,揭帖應該由誰來監督,怎麼監督?

  吵架從動嘴到物理說服,區區一個揭帖,因為一篇文章,導致了國子監、順天府學、青雲書院等民間學院,以及茶樓酒肆,爆發了大大小小近百起讀書人互毆事件。

  這可不是豆腐腦鹹甜之爭,大家停留在嘴上的口嗨。

  因為造成了實際傷亡,順天府的衙役出動了十八次,更多的鬥毆因為雙方各自罷戰,回去養傷而沒有記錄在案。

  很快人們的爭論就轉移了陣地,因為《京師民生報》在第二天加了一個增刊,刊登了兩篇立場對立的文章,還是圍繞揭帖在吵架,這次吵架的方式是寫文章,還用的白話文。

  【官員有相應的監督機構存在,那麼言論呢?難道就不需要監督麼?】

  【《京師民聲報》的存在,地址在官方登記註冊,有據可查,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報紙的存在,可以在明面上發表言論,方便官府監督。】

  【當今朝廷君臣賢明,在報紙上發表觀點固然沒事,是能保證將來不是奸臣當道?誰能保證,報紙不為奸臣所有?】

  【你吃飯噎著了,難道就不吃飯了麼?】

  《京師民生報》兩篇觀點對立的文章,如同在燒沸的油鍋里加了冷水,動靜徹底鬧大了。

  最初發揭帖的人,想達到的目的,徹底的被帶歪了,什麼張閣老,什麼攤丁入畝,哪有在報紙上吵架重要。哪有在拿到報社的潤筆來的香。

  《京師民生報》每天都被一群讀書人堵在門口,最後逼不得已,在門口弄了個大箱子,上書【投稿箱】,邊上小字標註:投稿需知,一二三四。

  民間的風波在沸騰,官場上的風波也在繼續,只不過,有人想借民意說話,現在只能是一場空了。民間鬧不起來,官場上也鬧不大。

  每旬一次的御前內閣例行會議召開,心情不錯的承輝帝走進會議室,面無表情的看一眼諸位閣臣,受了閣臣們一禮後,微微鞠躬點頭:「諸卿安!」

  流程是太祖定的,閣臣抱手鞠躬問安,皇帝回禮,然後才正式開會。

  御前會議的特點就是給足了閣臣面子,不用行大禮,而且在御前有座。

  「陛下,臣奏請推行攤丁入畝之策。其中道理,奏摺中已說明。」張廷恩站起說話,承輝帝沖他笑了笑:「愛卿請坐!」

  張廷恩坐下後,李清站了起來:「陛下,臣以為,攤丁入畝事關天下穩定,當緩行。」

  「真可笑,明知道利國利民,為何要緩行?」

  「你說的輕巧,一旦推行,朝野反對,沸反盈天,甚至引發民變,你來負責?」

  「真可笑,民變,什麼是民?給朝廷納稅服徭役的才是民,這些民擁有的耕地不過天下耕地的半數,卻要承擔所有的稅賦和徭役。李閣老的心裡,真的有拿民當人麼?回答我!」

  張廷恩語氣變得格外嚴厲,李清卻依舊面無表情的對視,毫無畏懼之意,反倒問一句:「請問張閣老,朝廷法度,上下尊卑還講不講?官與民一視同仁,這又是哪家的道理?」

  兩個排名靠後的閣臣劍拔弩張的對峙,其他三位閣臣如同雕像一般,表示:可以當我不存在,我不介意的。

  張廷恩抓起了茶杯,李清則拿起了面前的硯台,眼看要上演一場物理交流,新任首輔孔照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都坐下,君前失儀乃重罪。」

  李清先坐下,依舊不屑的看著張廷恩開噴:「治大國如烹小鮮,你個愣頭青。」

  張廷恩毫不示弱:「我是愣頭青,那也是為民請命的愣頭青,不像某些人,已經成為了天下土豪劣紳貪官污吏們在內閣的喉舌。」

  李清又要站起回噴時,孔照怒喝:「都坐下,成何體統?」

  兩位閣臣坐下,承輝帝不緊不慢的開口:「裘世安,給張愛卿換一杯茶!」

  【瑪德,明目張胆的偏心,黑暗,太黑暗了!都是給皇帝當狗的,為何要這樣!】

  李清的內心在怒吼!

  孔照作為首輔,不能一直裝聾作啞,只能站起沖承輝帝抱手:「陛下,臣以為攤丁入畝一事,宜緩不宜急,可先令群臣上奏,集群臣之意,采眾之長。張閣老只有一雙眼睛,總有看不到的地方,急切的退出政策,萬一有偏差,將來朝令夕改,朝廷威嚴受損。」

  「陛下,臣以為首輔大人過於保守,如今朝廷財政入不敷出,一直靠陛下出內帑以補不足,長此以往,內帑總有用完的時候。發現問題,就該想辦法解決問題,即便不能根本上解決,也要想法子緩解。攤丁入畝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令士紳以錢僱人服徭役。首輔大人,李閣老,如有不同意見可以提出你們的解決辦法,不要為反對而反對,要解決問題。」

  李清也不是吃乾飯的,起身沖承輝帝抱手:「陛下,臣有一策,可增加收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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