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批一層道德外衣

  第245章 批一層道德外衣

  天氣不好,又悶又熱,似乎預兆著一場狂風暴雨。

  走出辦公室的賈璉,站在台階上看著院子裡的官員們,露出痛苦的表情。

  「研發司是怎麼來的?不論各位知道不知道,在下都要解釋一遍,免得不教而誅。」

  開場白有點嚇人,主要還是賈璉這個人在京城的官員群體,實在是臭名昭著。

  一個不貪贓枉法,工作踏實肯乾的人,卻被冠以臭名昭著,可見當下京城的環境。

  現場官員滿頭大汗者有之,故作鎮定者有之,直接腿軟需扶著同伴者有之。

  自己幹了啥事情,在場官員心裡最清楚。如果是別的衙門,可能水花都不會有一點。官官相護這個詞,不是說來聽聽的,是真的在踐行的。

  大周依舊是舉人才有做官的資格,恩科之外,平均每三年出一千多個舉人,一百五十個進士。這點人放在全國破億的人口裡頭,可謂鳳毛麟角。

  這些人一旦進入官場後,很自然的維護集體的利益,大周的法律,舉人可以免徭役及四百畝的田賦。其家人亦受庇護。為了逃避徭役田賦,鄉人多有托產於舉人者,甚至自賣為奴。

  徭役是什麼,通俗的講,自帶乾糧給官府幹活。由於每個朝代的甚至一個朝代不同時期的徭役待遇都有不同,細分一點,不同官員給出的待遇都不一樣。大周朝對於徭役的規定,每日都有一定糧食的供給,因為乾的多為重體力活。為何如此百姓還要逃避呢?

  一者,家中男丁服徭役,留在家裡的婦孺老弱容易受到欺負,其次,運氣不好遇見貪官了,你就得自帶乾糧了。不是朝廷沒撥糧食,而是被貪墨了。百姓沒有向上發生的渠道,想出縣境,一個路引就能讓你寸步難行。

  說這些,就是想解釋一點,官員在這個時代的待遇,同時證明社會精英們的良知並不具備優越性,不會因為他們讀書多高人一等的待遇而有所改善,每個人都飽讀詩書,但是卻沒幾個人按照聖賢的道理去做事。

  賈璉簡單的說了一下,這個研發司的由來,大概意思就是,因為研發了新式火銃,陛下下旨,保留當初參與人員,成立一個單獨的部門,研發武備。

  「陛下的苦心孤詣,各位同僚似乎並不理解。本官看了花名冊,主事六人,全為兼職,往下七到九品的官員,一百零三人,兼職並出現者不過區區十餘人,余者皆為只拿俸祿不露面。工部、內務府、戶部,三衙門就是這麼為陛下辦事的?一個新設的衙門,變成一個吃空餉的地方?本官心裡清楚,如果沒點底氣,是不敢到這裡來吃空餉的。」

  一番話說完,場內氣氛越發的壓抑,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在眾人看來,賈璉是個極其不守規矩的人,這都是台下的話,你怎麼拿到檯面上來講呢?

  但有的人就是能打破規矩,不受規矩限制。

  賈璉說,巧了,我就是不受規矩約束的人。

  這些人有吃空餉的勇氣,有背後造謠中傷的勇氣,卻沒有哪怕一個人站出來對抗賈璉。

  為此,賈璉深感悲哀,還以為能跳出來幾個敢於對線的猛士。

  「行了,本官的話說完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各位回去仔細想想,明日希望看到各位的答覆。最後強調兩點,研發司帳戶上借出去的錢,明日午時必須全部歸位。今後這研發司,只要我在京城一天,就會到此坐鎮,各位,請自重。說真的,本官實在不想撕破臉。」

  賈璉話說完了,卻一個動彈的人都沒有,對此賈璉默默的環視一圈後,轉身回了辦公室。

  等門關上了,現場的官員們才集體散去,說話的聲音也漸漸的大聲。

  各種議論紛紛,當面不敢說話,現在膽子不小。

  窗戶突然打開,露出賈璉的臉,衝著眾人吼:「滾!」

  如同獅吼功一般,眾人狼狽不堪的逃散,鞋子都跑丟了好幾隻。

  伴隨著怒吼的是一連串的驚雷聲,隨後微風襲來,進而是狂風呼嘯,豆大的雨點落在地上,從稀疏很快到密集,最終將京城籠罩在茫茫的雨霧之中。

  雨下的很大,但賈璉卻沒有留在屋內,第一時間讓人弄來蓑衣斗笠,穿戴整齊後舉著一把傘,步行回了五城兵馬司。這個時候,賈璉午飯都沒吃,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雨太大了,雨傘蓑衣也不能擋住風雨的侵襲,回到五城兵馬司時,賈璉的鞋子和官袍的下擺濕透了,站在堂上沒一會腳下形成了一個水圈。

  當值的御史們紛紛來到,好奇於賈璉此刻的到來,正常情況不是該呆著避雨麼?

  賈璉指著外面對眾人道:「雨太大了,一定會造成內澇的。五城兵馬司平日裡沒少收錢,到了該幹活的時候,不能往後退。辛苦各位,回去準備一下,讓所有人都準備好了,雨停之後,全部上街,清理內澇造成的衛生問題。最後強調一點,多準備生石灰,積水的地方撒上生石灰,邊邊角角的也要撒。告訴各位官兵,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殺死病氣。因為內澇會將藏於陰溝內的病氣帶出來,就按照這個要求去準備吧。」

  如果說,整個京城哪個衙門最有戰鬥力,無疑就是五城兵馬司了。原因很簡單,待遇好,上司不作妖,只要好好幹活,生活水平能有保證。

  暴雨下了一個時辰,對於年初至今下雨不多的京城是非常解渴的一場大雨。地勢低洼處的人家,多為普通百姓,內澇首先是衝著這些人家來的。很多人看著屋內的積水,只能用盆往外舀水,用一切辦法,堵住門檻,避免進水。

  但是怎麼說呢,天地之威,自然偉力面前,個體的力量的太過單薄了。

  雨剛剛變小,整個京城的人就看見了一副奇景,五城兵馬司上萬人出動,地勢低洼處踩著沒到膝蓋處的積水,穿行於大街小巷,架起龍骨水車抽水排澇,及時清理漂浮的垃圾,風雨中倒下的樹木,裝車運走。這在往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因為往年只要有內澇,首先得到清理的一定是城西,然後是城東,城南城北是不要下想的。普通百姓只能靠自己,鄰里之間的互相幫助,應對自然帶來的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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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一樣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五城兵馬司的人抬著水車,推著車子,到處奔忙。

  只要是有內澇積水的地方,就一定能看見五城兵馬司的旗號。

  一開始還有人說,他們收錢了。但普通人不這麼想,收錢那也是收了有錢人的錢。普通百姓的聚集地,頂多就是強制一些衛生要求,一文錢都沒收的,最多讓你出點力氣。

  官府都動了,普通百姓心裡是有桿秤的,尤其是他們看見了賈璉這個小公爺狀元公和御史們,穿著蓑衣在踩水而行時,無數自掃門前雪的百姓拿著傢伙走出家門,給五城兵馬司的人幫忙。小雨還在繼續下著,但卻絲毫不能阻擋百姓的熱情。排澇,清理垃圾,一直到天完全黑了,眾人才漸漸的散去。五城兵馬司的人打著火把和燈籠,最後撤離。

  次日一早,五城兵馬司的人再次出動,積水處撒石灰,墊土,清掃街道。

  老爺們自然是不會動一下的,普通百姓卻再次響應,紛紛上街,幫忙幹活。

  在百姓的交口稱讚聲中,五城兵馬司上下的自豪感達到了巔峰,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詭異的是,整個京城的官場,對於五城兵馬司的所作所為,並無一詞。

  直接無視了!

  以前還會有人跳出來說五城兵馬司在京城橫行霸道,巧立名目斂財。

  這一次,真就是當這個衙門不存在了。

  更有趣的時,酒肆茶樓里,平日一些混蛋的衙內們,紛紛誇讚五城兵馬司的舉動,豎起大拇指就一個字「真爺們!」

  從朝廷到市井,一件事情如同一面照妖鏡,將無數的醜陋展示在人們的面前。

  對此現象,賈璉的心思也很簡單,我管你們怎麼想,我升官發財又不靠你們。

  從做官的角度講呢,賈璉身上發生的事情並不是一個好現象。另類,不合群,在大周的官場上,從來都不是什麼好詞。私底下一些更難聽的評價多了,什麼媚上奸佞,殘害同僚,欺辱士紳,等等。

  暴雨帶來的內澇,因為及時的處置,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雨停後京城日常生活很快恢復正常,人們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最多抱怨幾句老天爺不公!沒有人因為自然災害,停下生活的腳步。不是不想停,而是不能停,停下一家老小吃啥?

  研發司,賈璉一早就坐在堂前,默默的看著外面的院子。

  第一個官員走進來,放下一份辭呈後,抱手告辭。接著陸陸續續又進來很多人。

  賈璉面前的桌子上,辭呈漸漸的變厚。

  辭呈的內容很簡單,本人不適應研發工作,特此請辭,望准為荷。

  有識趣的人,就有不識趣的人。

  研發司發生的事情,承輝帝其實知道的更早,他就是單純的想看看賈璉會如何處置,所以才提醒這廝,回去看看。龍禁尉的人一直盯著研發司的一舉一動,隨時上報。

  裘世安一邊伺候承輝帝用午飯,一邊低聲匯報,作為下飯菜,承輝帝喜歡聽這個,也得特別有趣,正如五城兵馬司幹了好大的事情,官場上卻一聲不發一般。

  「一上午,賈璉收到了八十九份辭呈,工部借走的銀子也還上了。內務府那邊一時半會沒動靜,近百人吃空餉,小公爺得罪的人可海了,斷人財路殺人父母呢。」

  「好些個官都是捐的散官,全都是內務府、戶部、工部官員的親戚。奴婢多一句嘴,工部那邊,這筆帳可算不到潘大人頭上。」

  承輝帝放下筷子:「朕有那麼昏庸麼?多嘴!繼續說。」

  裘世安笑嘻嘻的輕輕抽幾下自己的臉,然後繼續,這次說起的是各衙門內的議論。

  集體的集火針對兩個衙門,一個是京營,這是吃空餉的重災區,其次是龍禁尉,五百兩銀子賣一個位子,領俸祿的時候去一下的人,那真是多了去了。這個問題,夏守忠最有發言權。但這事情怎麼說呢?文官集團是不會拿到桌面上說的。

  是文官們善良麼?非也,是不敢。

  太上皇當政四十五年,龍禁尉的權利就被削弱了四十五年。文官們是樂見龍禁尉吃空餉的,如果不是這一次事情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這點當初妥協的成年破事,是不會拿出來說的。就算是有人說了,也會被同僚第一時間制止,京營可以說,龍禁尉不行。

  這是一種默契。

  好不容易聯合勛貴集團才按下去的龍禁尉,可不敢讓它再次抬頭。就讓龍禁尉腐爛下去,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

  至於說京營為何能拿出來說,那還要問麼?文官干武官,那還要理由?

  陛下要整頓京營的心思,但凡有點腦子人都看的出來,為何整頓不能由兵部主導呢?

  透過現象看本質,事情無非就是利益之爭。

  只不過現在掩飾的很好,說話前都要先站在道德的制高點。

  說穿了,從百家爭鳴開始,兩漢的道、法、儒之爭,爭的就是話語權,因為話語權等於解釋權+分配權。這套邏輯,放在現代也很好用,明明是從你身上吸血,還要說你野蠻落後,或者說伱違反了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

  世界上很多國家都跪下了,任憑趴在身上的吸血鬼大快朵頤,還要背上一個落後的名聲。因為你落後,才被吸血被收割。這邏輯多玄妙啊,我就搞不懂了,落後與被吸血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麼?歐洲不落後吧?好幾個發達國家呢,不照樣被吸血麼?

  不肯徹底跪下的國家,都要被扣上道德負面名聲!

  丟開那套邏輯,看問題的本質,打你,肢解你,最本源的原因,是因為你具備了足以威脅所謂燈塔的底子。包括,人口,面積,資源,等等因素。

  就一個目的,不讓你有變強大的機會,徹底的肢解你。

  強盜邏輯,披上一層道德的皮而已。

  花名冊上的名字,一個一個的被打勾,最後還有不足兩位數的八個人,屬於不識趣的,從來沒有到研發司照過面的主。這幾個名字,非常的有趣。其中有三個姓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