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章

  妙玉給兩人解釋了一下自己自幼帶髮修行,以及前來京城的原因,讓高雲婉和黛玉皆是唏噓不已。

  不過當黛玉聽到妙玉說,瞭然大師點出妙玉的未來在京城,倒是讓她想起了住在府中的甄英蓮。

  香菱重新回到親人身邊,重拾姓名甄英蓮,不就證明瞭然大師的神奇之處?想來這位妙玉師父的未來還真的會應在京城吧。

  不過甄英蓮的事情畢竟是人家的秘密,黛玉也沒有跟妙玉說,只是安慰了幾句,又說起了佛門中事。

  雖然兩人算是同鄉,卻未有同鄉之誼,不過萍水相逢罷了。黛玉又不像惜春那樣喜好佛法,說了一會便覺得無趣,反倒是高雲婉一直在問妙玉佛門中的生活經歷。

  因是周歲宴,來榮國府赴宴的賓客不少。

  前些日子又是打仗又是鬧災,京城中氣氛一直處於低壓狀態。好不容易有了稍稍放縱的藉口,榮國府的那些親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賈赦不在,賈敬又不怎麼出來交際,來府中赴宴的年長一輩就由二老爺賈政招待,賈璉則是帶著一圈兒兄弟侄子招待年輕一輩的人。

  「世子今日倒是得空,王妃娘娘怎麼沒有過來?今日可是有新戲上演。」

  自己家今日的戲班子都是借的忠順王府的,不過賈寶玉排了新戲,以崔王妃的性子,新戲當然要第一時間欣賞欣賞。

  賈璉將忠順王世子高萬姜請到了前花園的亭子裡,流水潺潺,帶來絲絲涼意,亭中燃著香爐,驅走了蚊蟲。

  高萬姜倚靠欄杆,一邊欣賞戲台上的戲曲,一邊說道:「諸事繁雜,母妃哪裡能得空。父王昨日去了義忠親王府,因為王府下人照顧不周,使得琸王兄的後背都起了褥瘡。母妃今日打算去宮中請皇貴妃娘娘下懿旨整肅義忠王府後院,估計這會正忙呢。」

  賈璉的眼中露出一絲驚芒,比不過一閃而過。

  「倒是王爺和娘娘慈悲,義忠親王昏迷有快一年的樣子了,也就王爺和娘娘一直當兒子般惦念,時時前去探望照應。」

  這倒不是賈璉恭維,義忠親王府地位特殊,別的宗室基本上為了避嫌與躲禍能不去就不去,高永恆是不忍長兄血脈斷絕,一點都不避嫌,時時前去探望。

  太醫院沒辦法讓高萬琸甦醒,他便讓人四處尋醫問藥,據說忠順王府的下人都打算跟隨商船去西洋看看,有沒有名醫了。

  高萬姜搖了搖頭嘆氣:「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上次我去探望琸王兄,他都消瘦的快認不出來了。」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終究昏迷日久,人不吃飯只靠參湯吊命,實在不是辦法。我家在平安州尋了幾名大夫,正往京城趕來,到時候世子帶去王府,算是我家的一份心意。」

  兩人閒扯了一會,下人稟報說黛玉與高雲婉三人到了榮禧堂。

  「這丫頭,早上我讓她隨我一起來,她非要先去廟會玩耍」

  高萬姜苦笑不得的給賈璉解釋道:「昨日她聽說摩尼院廟會上有許多新奇玩意,便吵著今日一早要過去看看。沒曾想跟著林縣主跑來你家了。舍妹在家中嬌慣壞了,若是鬧出什麼笑話來,璉兄莫要怪罪。」

  「不敢不敢,若論嬌慣,我那閨女年不過周歲就被家父寵得不像樣子,前兩日把我的頭髮都撤掉了好多」

  賈璉苦笑得給高萬姜展示自己腦門處的頭髮,高萬姜看去果然禿了一點點。想起高雲婉幼時也是喜歡扯他老子的鬍鬚和自己的頭髮玩,自己被扯掉了好多頭髮,難兄難弟啊,只覺這會他與賈璉的親近之感大增。

  今日不是休沐之日,林樞在工部忙著夏汛秋汛之事。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要多上不少,好在有戶部與工部的聯手布置,提前撥發大量錢財讓各地備戰夏汛秋汛,至今日共收到地方洪澇災害一百三十三份,河流決堤之災三十一份,死傷百姓共計兩千七百餘。

  不過黃河大堤因為去年的修補,今年只有開封一段漫堤,河水倒灌,經過數日奮戰,算是暫時搶險成功。

  林樞將一份份書分門別類的收好,帶上最新的防災之策前往內閣。魏慶和卻未第一時間批准他的防災策略,反而遞給他一份陝西布政使司送來的奏疏。

  「渭河、涇河的問題?」

  林樞打開一看,竟然是有人彈劾陳倉、長安、涇陽、華縣等地官府貪墨戶部撥發的治河銀兩,偷工減料,導致渭河、涇河大水,河水衝垮了新建的河防大堤,漫灌沃野千里不止,百姓流離失所。

  渭河和涇河更是黃河最主要的支流,戶部第一批撥發的治河銀子早就送到了沿河各州府,沒想到有人這麼大膽,敢在太上皇的手裡扣銀子。

  這治河大業可是關乎著太上皇的身後名,這些人真是為了銀子連命都不要了。

  「閣老,陝西按察使司與布政使司就沒有動作嗎?」

  按到底州府官員有罪,由各省按察使司與布政使司去處理上報就行,為何陝西布政使自己送來了彈劾奏章,按察使司毫無反應。

  魏慶和反問林樞:「洪災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陝西布政使司才送來的彈劾,你就不奇怪為何送來這麼晚嗎?」

  林樞連忙看向奏章中的時間,水災發生的時間是治德九年五月中旬,關中連續大半個月的雨水導致整個關中河水暴漲

  大水於六月初退去,甚至各地已經慢慢恢復生活,六月中旬,陝西布政使司才派出官吏巡視各處,七月初才將彈劾的奏摺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這中間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關中受災的州府竟然經歷了近一個月的空白期。

  聞所未聞啊!

  而且最關鍵的是負責監察的按察使司毫無動靜,反而是管理行政的布政使司提出彈劾,這就更加讓人費解。

  「不對,這裡有問題!」

  林樞的目光突然聚集在奏摺上的一處記載:鳳翔府水災嚴重,雍城四周共計數千頃良田被大水沖毀

  「閣老您看,這裡鳳翔府受災還有這裡,長安縣治下因河水漫灌良田鹽鹼嚴重,不得已與當地有識鄉紳異地更換田地,安頓災民,望朝廷下旨表彰其德還有此處,彈劾涇陽縣令,說是私自動用軍糧儲備,煮粥賑濟災民,使得河西大軍糧草補給有失」

  林樞緊皺眉頭,給魏慶和解釋道:「鳳翔府治下各縣中,雍城根本不在渭河邊上,而是出於台塬地帶,別說渭河,就是黃河大水都漫不上去。長安縣田野因大水變成鹽鹼地,那更是胡扯。至於涇陽擅動軍糧,河西已平,光是繳獲的糧草就能供應前往大軍使用兩個多月,哪裡來的補給有失?四府十二縣,布政使司送來的奏章竟然有好幾處都說的雲裡霧裡,閣老,得查啊!」

  魏慶和滿意的看著侃侃而談的林樞,示意其坐下後說道:「本閣沒有去過關中,初時也未發現這裡面的問題,還是戶部的主事張載元指出了其中幾處不妥。他是長安縣人士,少時遊歷四方,對這奏章中的幾處不妥一一指出。基本上和你看出的問題一致。」

  「那您給下官看這奏章是」

  「本閣已經快馬下令王煥等人,撇下河南之地,先行去關中巡視。」

  魏慶和讓人取來輿圖,對林樞說道:「關中扼守河西要道,東西潼關西至大散關,沃野千里,乃是產糧重地。上次你跟本閣說你家還有一種糧種,適合旱地耕種,產量頗多。本閣打算整肅完關中的吏治之後,在此地試種。」

  原來是在打玉米的主意!

  這老頭挺會調動人情緒的,一步步把自己套進去了。

  不過林樞願意從關中開始試種,京畿以及山東河南等地有了土豆,暫時無有空閒試種玉米,倒是旱塬頗多的關中更加適合試種玉米。

  而且關中剛剛經歷水災,夏收無望,秋種玉米倒是一個好主意,正好在深秋時收穫第一季。

  想到流民遍地的關中,林樞又有些猶豫起來。王朝已經立國百年,大片的土地被士紳地主占據,玉米種植成功後,會不會出現「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的情景呢?

  「閣老,有個問題下官不得不提」

  魏慶和好奇問道:「什麼問題?」

  「關中的千里沃野,普通百姓能占多少?士紳豪強又占去了多少?官府能不能抑制住土地兼併?」

  林樞嘆息道:「下官怕這玉米最後只成為士紳豪強糧庫中的發霉之物,而那些貧苦的百姓餓死在高牆大院的院牆之下。」

  魏慶和啞然失笑:「你走進了一個誤區,瑾玉。莫忘了官田,關中不比京畿和江南之地,那裡民不過百萬,有著大量官田、荒地無人耕種。當然,這與水利年久失修缺水有原因。可若是朝廷借著治理水患,先期整修水利,挖井修渠,再發開荒令,完全有能力安頓貧苦無田產之人。」

  「官田?」

  林樞沒去過關中等地,他更多的經驗是從前世記憶和今生書本上得到的知識。

  聽到魏慶和所說,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好在魏慶和今日得閒,也願意教導幾句,便給林樞解釋了一下關中現在的情況和官田、開荒令的由來。

  原來自唐末關中被摒棄開始,歷經戰亂,加之環境惡化,關中人口極具下降。出了西安府一帶,也就沿渭河、涇河等州府有些人。

  士紳豪強確實占據了大量良田,但許多百姓名下任然有足夠的土地種植莊稼。唯一的問題是缺水嚴重,畢竟靠近河流的上等田都被士紳豪強們想盡辦法占據了。

  普通百姓哪有實力修建河渠水井,只能靠天吃飯。關中又因為千年開發導致地下水位下降,掘井艱難,越種土地越貧瘠,不種又會餓肚子,惡性循環之下,不少人越種越窮,最後走上了上山當匪,守道劫掠的歧途。

  如果有朝廷牽頭修建水利,使得這些土地有水源滋潤,短時間內恢復漢唐時的情況估計不可能,但種植玉米這種抗旱的糧食,讓百姓們吃飽肚子問題真的不大。

  畢竟還有土豆兜底,大不了種一年玉米種一年土豆,養活百萬人口絕對不成問題。

  兩人在內閣值房商議了將近一個時辰,林樞提出了由府兵開荒,所得土地國有,再交給貧苦百姓採取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策略,防止地主豪強兼併。

  魏慶和對這個新奇的土地制度很感興趣,讓林樞回去寫一個詳細的扎子,供內閣探討商議,而且叮囑林樞莫要將此事外傳。

  直到林樞離開內閣後,魏慶和都還在回想林樞剛剛提出的土地政策。

  「土地國有,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林瑾玉啊林瑾玉,你這想法怕是要引起巨大的風波與阻力,還是老夫給你擋一擋吧!」

  林樞在去往榮國府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魏慶和最後交代的話,看來自己的提議老爺子還是很感興趣,但他還在猶豫。

  估計這份扎子送上去後,會被內閣改得面目全非,土地私有已經快兩千年了,誰願意把自己的土地交給朝廷呢?畢竟數千年來就出了一位偉人啊!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官田和開荒令後得到的新田上實行魔改版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一來安頓貧苦無地的百姓,二來可以增加官府對地方的控制力,抑制兼併土地,從而防止豪強坐大,威脅朝廷的統治。

  「我真是魔怔了,我一個地主階級,竟然天天想著打土地g」

  林樞自嘲一句,不過也算是明白了一點。

  當下還不是進行土地改革的時候,畢竟朝廷現如今還要依靠士紳統治萬民,除非真正做到王權下鄉,否則只能進行土地制度的改良而不是徹底推翻原有的制度。

  而且士紳地主對於當下社會的穩定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適當實行減租減息就行,比如自己家,林家的莊戶和租賃自家土地的百姓不就過得比自耕農強很多?

  馬車悠悠南行,林樞在腹中已經打好了扎子的草稿。他準備將前世的土地改革進行魔改,貼合大楚的實際情況做一份完整的土地制度優化改革的長篇策論。

  不管內閣與百官會不會認同,但想來皇帝一定會認同自己的策略的,因為王權下鄉估計是歷朝歷代皇帝的最想要的東西之一,他就不信皇帝會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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