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五?
林樞苦笑道:「五皇子,你怎麼在這裡?」
「父皇讓學生跟著老師去歷練歷練……」
林樞將目光轉向高萬宣的身後,果然跟著一名健壯的內侍,還有幾名大內高手護衛左右,這才點了點頭說道:「既如此,入軍中便以軍令為先。【記住本站域名】從現在起,這裡就沒什麼五皇子了。高五,本官命你以百戶銜領兩百人作為行軍前鋒,跟隨柳千戶為大軍掃除前行障礙。」
高萬宣立馬跟林樞抱拳拜下:「末將遵命!」
身後的內侍皺了皺眉,面帶不悅:「林大人,殿下身份尊貴,呆在中軍即可……」
林樞看都沒看這名內侍一眼,直接下令:「左右,將此人拉下去杖二十,遣回宮中!」
「諾!」
啪啪啪一頓軍棍打完,這內侍倒是皮糙肉厚,應該是個練家子。他用憎惡的眼神看著林樞,似乎很不服氣。
林樞跟高萬宣說道:「既然陛下讓你跟在我身邊歷練,那一切都要聽我的。聖人少年時便跟著幾位老公爺在軍中歷練,從帳前小兵到大軍先鋒,身先士卒,從不避諱危險。」
他盯著高萬宣的眼睛問了一句:「如今只是在京畿之地收攏流民、掃除匪患,你害怕嗎?」
「末將亦是高家子孫,身上流著皇祖血脈,末將不怕!」
高萬宣昂首挺胸的說完這句,跟那內侍說道:「你回宮去吧,我這裡不用你來伺候!」
……
京畿繁華,並不只是在形容京城之內。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只要臨近官道,縣城、小鎮甚至靠近官道的村落莊子都有許多客棧官舍。
可能是流民的不斷增多,加之北方戰事的影響,城北、城西兩處靠近燕山山脈的地方已經出現了匪患。
密雲縣衙的主要力量耗費在了收攏流民上面,沒有能力去剿滅附近的匪寇。林樞從密雲縣得到消息後就讓柳湘蓮帶了一千人順著官道北上,先期引導流民前往密雲縣流民安置點,自己則是前往剿滅西北山區中躲藏的一夥新生的匪患。
燕山山脈,地勢複雜且密林廣步。
除了僅有的幾條通往遼東和北境的官道外,方圓數百里連個城鎮都沒有。
往日經常有野獸出沒的密林中卻燃起了篝火,約有一千多人的隊伍正在山谷間埋鍋造飯。
一名武者打扮的中年男子盛好飯,將一碗熱好的肉湯和炊餅恭敬的遞給簡易帳篷中的少年人。
「二爺,飯好了。」
少年人看了一眼碗中的羊肉湯,眉頭輕皺,唉聲說道:「吃了半個月羊肉湯,我都感覺自己快變成騷韃子了。」
「二爺慎言!」
中年武者連忙左右看了看,小聲提醒道:「要是被那群瓦剌人聽到,又要產生不必要的麻煩來。只要咱們范家這次取得從龍之功,一飛沖天不敢說,封侯拜將絕對不成問題。」
少年人好似並不認同對方的觀點,搖了搖頭:「哪有這麼容易,如今看似朝廷內憂外患,其實根本的問題就是隆盛末年諸子奪嫡支爭的延續而已。陛下已經徹底掌控了京城禁軍,忠信王還能拿什麼跟陛下斗?」
「瓦剌不是快打過來了嗎?等到瓦剌大軍攻入京畿,王爺領九邊大軍南下,效彷太祖爺的做法,到時候順手靖難,皇位不就易位了?」
中年武者的觀點與范家大多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可以說因為當今皇帝打壓晉商的緣故,使得這些年晉商賺取的銀子少了近一半。
為了銀子,這群人早在治德初年就開始在上皇諸子中尋找代理人了。可惜除了被寵壞的高永儀,竟然找不到其他可代替的。
至於最後能不能成功,晉商根本就不擔心他們會失敗,大不了再換一個代理人就是了,甚至關外的韃子當皇帝,他們晉商也有辦法保證自己的利益。
少年強忍著噁心吃完了肉湯泡餅,然後撅起地上的青草咀嚼了幾下。他再次嘆息道:「德叔,你見過豺狼放棄到嘴的肥肉嗎?把瓦剌人放進來容易,這京畿千里繁華,盡將付之一炬。這筆債,咱們范家占了八分之一。有時候我真想逃離范家,隱姓埋名過一輩子,可惜阿娘還在大同……」
德叔驚懼的捂住了少年的嘴巴,察覺四周無人注意,這才鬆開了手。這一次他極其嚴肅的警告道:「二爺怎麼什麼話都敢往外說,大姑娘這些年過的什麼日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萬一被人傳到老爺的耳朵里,大姑娘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阿娘性子柔弱,我早就勸她和離可她就是不應。我已經有了舉人功名,離了范家也能養活她跟妹妹……」
「報!」
少年還未說完,營外傳來一聲高呼,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只見另一處營帳內走出幾名韃子打扮的人,魁梧的身材和腰間的彎刀讓人生畏。另一處的帳篷中亦是有人走出,一名老者來到了帳篷外面。
只聽來報之人跪在老者跟前說道:「大長老,山外有大軍前來,人數在二千左右。裝備精良,看旗幟是禁軍十二衛的精銳。領頭之人是六元郎林樞林瑾玉。京城傳來消息,皇五子高萬宣跟隨林瑾玉出京,如今正在密雲縣以北三十里處收攏流民。」
「好,好,好!」
老者哈哈大笑,好像絲毫都不在意山外兩千大軍的威脅。他在瓦剌人耳邊滴咕了幾句後,來到了少年跟前。
「范二爺,這裡不能呆了,咱們繞一下,去密雲縣北側,避一避林瑾玉的兵鋒。」
少年雖有抗拒之意,卻最終只能點頭同意。他雖然是代表晉商八大家,可在這群精兵悍將組成的隊伍中沒有絲毫的發言權。
等眾人收拾完畢,抹去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後,一千多人的隊伍在山林中不斷穿梭,往東前行。
「德叔,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少年艱難的在山路上蹣跚而行,小聲跟一旁扶著他的中年武者說道:「陳靖仇是打算去抓五皇子,能給朝廷找麻煩,瓦剌人自然樂見其成。咱們的手上若是沾染了皇家人的血,萬一忠信王失敗,范家將會有滅頂之災。」
「可老爺他們……」
「我不管老爺他們怎麼說怎麼說,我只想帶著阿娘和妹妹逃離范家這個吃人的巨獸。德叔,幫幫我!」
少年的眼中帶著祈求,使得德叔心軟了些。他小聲提醒:「二爺莫忘了,之前您趁機放走那群流民,已經讓白蓮教的人有了懷疑。」
「現在就只有一個辦法了,把消息透漏給林六元,成了我便能帶阿娘和妹妹逃離魔窟。不成,用我一個人的命,換來朝廷予我阿娘和妹妹後半生的照顧。」
少年咬了咬牙,跟德叔耳語幾句,兩人皆是假裝行路艱難,慢慢落在了前行隊伍的後面。
行至一處山樑處,旁邊是斷崖,山崖上草木密集,底下隱隱有一湖泊河流,順著山勢逐漸延伸到了遠處。
「二爺小心……」
幾名腰間掛著刀劍的人,正時刻監視著落在隊伍後方不遠處的主僕二人。坦然他們看到范家二爺的腳好像崴了一下,差點掉到山崖之下。
德叔一把將他推了回去,不料腳下的山石突然掉落,身形不穩之下,自己咕嚕嚕就跌落山崖。
在砸斷了幾根細小的樹枝後,撲通一下掉到了山崖下的湖水中。還沒等上面的人回過神來,撲騰了幾下後就沉入了湖底。
「陳老陳老,快去救救德叔,他不會游泳啊!」
陳靖仇冷眼看了少年一眼,一邊派人爬下山崖試圖救人,一邊叫來負責監視的人詢問情況。
雖有懷疑,卻也查不出什麼不妥的地方。畢竟兩人的一舉一動都在手下人的監視之下,一個孱弱的書生和一個忠心的老僕,一路上跌跌撞撞,不小心掉落山崖,正常的很。
廢了好大的功夫,連個人影都沒有。
根據手下人的匯報,除了一隻鞋子外,什麼都沒撈上來。湖水極深,倉促間潛水什麼都看不清。
至於德叔會不會游泳,陳靖仇毫不懷疑。大同甚至整個北方,旱鴨子數不勝數。
「范二爺,已經這麼長時間了連人影都找不到,怕是救不回來了。朝廷的大軍很快就尋過來了,咱們還是先走吧。將來咱們再回來尋找你那忠僕,好好安葬。」
陳靖仇忍著煩躁之感假意安慰了幾句,不顧少年的再三哀求,最終讓人弄了個簡易的擔架抬著癱軟的少年繼續前行。
「大長老,這范家怎麼會派了一個如此軟弱無能之人前來?不就死了個僕人嗎,竟然哭的跟死了爹媽一樣!」
陳靖仇瞥了身側說話的人一眼:「你懂什麼?這范二在家不怎麼受寵,只有其母從娘家帶來的老僕跟隨左右。十幾年的相處,就是養只貓貓狗狗都會有感情。要是今天他面對老僕生死不知毫不關心,那才證明這件事有什麼貓膩。」
……
「大人,這裡應該有數百上千人駐紮過!雖然掩飾的很好,但還是有痕跡遺留。」
禁軍中斥候精通查探,要是雨雪之後還難以察覺,但這幾日艷陽高照,陳靖仇他們想要徹底抹去痕跡,幾乎沒有可能。等大軍抵達山谷後,斥候就已經發現了好幾處掩飾時遺留下的痕跡。
林樞聽完左武衛千戶羅揚的稟報後來到附近的小溪邊,溪水中有大量宰殺野物後留下的皮毛等物。
「大人您看,這些皮毛上的血跡還是新的,血腥味都沒有散去,應該剛剛離開此地不久。而且前面還有幾隻野雞等物已經宰殺好卻沒有帶走,就證明這群匪徒是倉促離開,咱們怕是暴露了。」
「羅千戶真是心細如髮,看來這群匪徒在山外留有探子。」
林樞看向附近的密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燕山如此之大,兩千人撒進去根本無濟於事,弄不好還會中了敵人的圈套。
羅揚提議道:「依末將之見,先派斥候分不同方向探查,大軍就居於此地靜待消息。既然他們藏在了山里,那就堵住出山的路,拖到開平衛戰事結束,京畿穩定後再做打算。」
林樞只能點了點頭,這會京畿本就兵力有限,一切自然是求穩為要。他拱手說道:「那就勞煩羅千戶辛苦,讓禁軍的弟兄們順著這幾條小路分頭查探。」
羅揚抱拳領命:「大人先好好休息,末將這就去安排人手。」
……
夏日炎炎,燕山之中還算涼爽,就是蚊蟲有些多。
好在黛玉早就有所準備,林樞不但帶有驅蚊的香囊,更是讓人採買了大量的驅蚊藥草。艾草點燃在營帳附近熏了個遍,這才讓林樞安然小憩了一會。
不知不覺間,夕陽西下,山中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大營中燃起篝火,肉香味四溢,讓林樞不禁舔了舔嘴唇。
林樞來到一處煮著肉湯的篝火前,擠進了禁軍將士的圈子裡。伸頭看過去,是羊雜肉湯,隨著火舌舔舐鍋底,正咕嚕咕嚕不斷冒著熱氣。
「好香啊,熟了沒?給我弄一碗嘗一嘗。」
一群廝殺漢之間,突然擠進來一位緋紅官袍的三品大員,使得四周的喧鬧戛然而止。
掌勺的火頭軍愣神後小心翼翼的說道:「大人說笑了,小人怎能讓大人吃這等低賤之物……」
「莫要廢話,什麼是低賤之物?老子在河南平亂時,天天啃著窩頭就涼水,這羊雜湯好啊,不但暖胃還能補充身體所需的營養……」
林樞嗅了嗅鍋中溢出的香味,從掌勺軍漢的手中搶過長勺來,攪了攪跟身後的福全說道:「熟了熟了,快去拿我的飯碗來,今晚我要吃三大碗!」
呼嚕呼嚕!
林樞與一群禁軍圍成一圈,席地而坐呼啦呼啦的吃著羊雜湯泡餅,大鍋飯做成的羊雜湯雖然有膻味,但在香料的壓制下味道很不錯。
一群人一人抱著一個大碗,吃的那叫一個舒坦,掌勺的軍漢還新奇的問道:「大人是江南世家公子,又是文曲星在世,難道不應該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嗎?」
呼嚕呼嚕!
林樞大口喝湯,將碗中的湯汁喝了個精光後,摸了摸嘴反問:「你讀過書?還知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這軍漢咧嘴摸著後腦勺笑道:「小人哪裡有福氣讀書,只不過鄰居家的秀才公天天說他老子娘做的飯不夠精緻,嘮叨說讀書人就應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小心聽得次數多了,就記下了。」
「荒唐!狗不厭家貧,子不嫌母醜。身為讀書人竟然如此嫌棄自己母親做的飯菜。」
林樞鄙夷了一番後跟周圍的禁軍解釋道:「林家列侯之後,說白了祖上也是軍武出身。咱們都是一類人,大戰之時日日刀口添血,有肉湯吃已經是神仙過的日子了。別看我家世代富貴,可我幼時也是吃過苦的,**歲時就被扔在莊子上插秧種地,還餓過肚子……」
「原來文曲星也是要種地的啊!」
「怪不得我鄰居家的秀才公三十多歲了仍然只是一個秀才……」
林樞誇大了幼時林如海對他的教導經歷,他的確插過秧種過地,餓肚子的原因是自己實在吃不下莊戶中的窩窩頭。
不過這樣做的好處就是與禁軍的將士們拉近了距離,這不但能展現出自己平易近人,更能讓禁軍的將士覺得六元公與他們是自己人。
軍中的影響力如何提升?一是領兵打仗厲害,二是要有足夠的威嚴,第二就是能與將士們打成一片。
林樞正口若懸河的跟禁軍將士講述自己的經歷和兩次領兵的驚險歷程時,斥候已經帶著一個中年人回到了大營之中。
返回營帳的林樞坐下後打量起地上跪著的中年武者,少了一隻鞋子的腳上包著碎布,身上的衣袍也滿是血跡。
「怎麼回事?這人是什麼人?」
斥候躬身應道:「末將往東查探,於河邊發現此人正在西行,將其抓住後有過審問。可此人只說自己是大同范家之人,要面見大人稟報一件驚天之事。末將不敢遲疑,便帶著他火速回營求見大人。」
林樞與羅揚對視一眼後,將營帳附近的人都遣走。
「說吧,你是什麼人?要跟本官說什麼事?」
「您是六元郎林大人?」
中年人在看到林樞的樣貌與身上的緋紅色官袍後,冬冬冬磕了三個響頭。
「大人在上,小人范家家僕王友德,替我家二爺前來傳信。忠信王與白蓮教、瓦剌勾結,意欲借瓦剌大軍南下,攪亂京畿……」
高永儀勾結白蓮教與瓦剌作亂,林樞毫不意外。甚至前幾天繡衣衛就已經探到了此類消息,皇帝早就有所準備了。
不過王友德接下來的話讓他大驚,只聽王友德說道:「宮裡有人傳了消息,五皇子殿下化名高五出宮歷練。白蓮教大長老陳靖仇,與瓦剌賊人正帶著一千五百人快速趕往密雲縣北,準備抓住五皇子要挾朝廷!」
「宮中有人給你們通風報信?你可知道是誰?」
高萬宣出宮歷練雖然沒有刻意保密,但知道的人除了朝中幾個高層之外,也就林樞自己與柳湘蓮了、羅揚以及身邊的親兵知道。
甚至密雲縣縣令都以為高五是那個朝中親貴宗室子弟跑來鍍金的,壓根不會忘皇子上想。
王友德拜下回道:「小人也不知道具體是誰,不過前些日子小人無意間曾聽到我家老爺醉酒之語,忠信王爺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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