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的京城,巳時初刻太陽已經高高掛在了東南的天幕上。【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陽光從奉天殿上的門廊、窗戶灑進了大殿中,正好有一束陽光照耀到林樞略帶稚嫩的臉上。
眾人皆是微眯著眼睛,看著侃侃而談的林樞,沒有一個人打斷這個目光堅毅的少年官員。
和親能不能帶來和平,殿中的這群人精沒有不知道的,甚至那些諫言和親的人都不過是為了己方的利益而已。
「魏閣老,關於和親之事,內閣怎麼看?」
皇帝沒有直接回應林樞所請,目光轉向老神在在的內閣首輔魏慶和。
魏慶和掃視了一圈明顯分成分派的文武官員,第一次極其明顯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他用極具諷刺的話語斥責了翁同書等諫言和親的官員:「方才本閣還以為你們的年紀比我這個老頭子還要大,骨頭都軟的站不起來了。國朝百年來何曾有過用女子換取和平的先例?太祖爺立下的四大誓言你們都忘了嗎?」
昭武十四年末,太祖高顯康駕崩於長城外征北大軍軍營。一生都在和草原廝殺的帝王,臨終之前立下四大誓言: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這四大誓言明文記載於起居注中,後由太宗皇帝於承業元年篆石銘刻,立於太廟之中。並在其後補充了一句話:凡有後世之君違逆四大誓言者,不得入列祖列宗祠。
百年滄海,很多人都刻意忘記了太廟中的那塊石碑。畢竟祖制這種東西,當它成為自己利益的礙腳石時,哪怕它承載著開國君主的祖訓誓言,也不過是一塊破石頭罷了。
魏慶和的語氣之重,從未有過。而且訓斥翁同書等人的這段話若是傳了出去,這群人的仕途怕是難有寸進了。
翁同書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毫無辯駁的理由。因為他自己就曾經多次以祖制擋了變法改革之路。
比如去年的開海之策,就因為他抬出了太祖太宗朝八次禁海訓令,使得開海大業一推再推,最後僅僅在廣州、泉州等地小規模試點。
倒是柳芳被魏慶和的話激的有些抑鬱,小聲嘀咕著:「魏老頭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打起仗來,還不是我們這群武將沖在最前頭……」
旁邊有人提醒了一句:「柳兄,慎言!」
「難道我說的不對?隆盛年五次北征死了多少人,我家老爺子就死在了大同,我可不想臨老了……」
「你要是害怕,那就把爵位讓出來。堂堂柳家家主,還不如小兒輩!」賈赦耳尖,立馬懟了一句。
原本世代相交的四王八公,早就分成了好幾個派系。賈赦這人渾是渾,但在大是大非上向來立場很正。
他最看不起柳芳這等人,當年其父屍骨未寒,就逼迫幾個庶出的兄弟搬離理國公府,而且連財產都霸占了九成,害的那幾個兄弟空有公侯子弟的身份,過的還不如平頭老百姓好。
作為柳芳庶出兄弟的柳湘蓮之父母,就是因病死在了家中。堂堂世家子,連根像樣的人參都買不起,說出來誰敢信。
賈赦看著面紅耳赤的柳芳,呸了一聲:「丟人現眼的東西,身為武將竟然害怕打仗……呸!老子羞與為伍!」
「賈赦,你罵誰呢?」
賈赦看不起柳芳,柳芳也看不上賈赦,武勛隊列中有好幾人聽到了他們這兒的小聲爭執,好幾個小兒輩的武勛子弟都看了過來。柳芳覺得因為賈赦的那些話,這群小兒輩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滿了諷刺。
柳芳怒視衝著賈赦罵道:「你算什麼東西?還不是靠著賣侄女博了個顯爵,在老子面前逞什麼威風!」
他的這句話算是戳了賈赦的肺管子,元春入宮之事,本來就是賈赦最遺憾的事情之一。他曾經也拼盡全力的去阻止,奈何當年王子騰勢大。
如今柳芳拿這事撩撥他的心,不干他一頓,賈赦覺得自己的道心都不穩了。
「柳芳,今日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你!」
魏慶和剛剛訓斥完諫言和親的人,正準備向皇帝再次闡明自己的觀點,不了武勛的隊列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吼,震驚了大殿中所有的人。
只見賈赦袖子一擼,撲向一臉鄙夷的柳芳。嘭的一聲,柳芳就被賈赦一腳踹在了胸口,直接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哀嚎。
旁邊鎮國府一等伯牛繼宗、修國府一等子侯小康等人本想拉住賈赦,卻被紅了眼的賈赦一把推開,直接騎到倒地的柳芳身上就是一頓捶。
連續數拳下來,柳芳的臉就成了青一塊紫一塊。賈赦還邊打邊罵:「當年聖人選了老子跟了太子爺,你就一直陰陽怪氣的。後來老子襲了個將軍,你就覺得高我一等了,見天在老子面前拿大。怎麼?你這個不敢上戰場的武勳爵爺,只會學婦人嚼舌頭不成?」
方才還因為贊同與反對和親箭拔弩張的奉天殿,突然因為賈赦的發狂變得有些好笑起來。兩人加起來都一百多歲的武勛家主,竟然在大朝會上打起了架。
皇帝黑著臉大吼一聲:「賈恩侯!你幹什麼?還不趕緊給朕停手!」
可惜賈赦這會哪裡聽得進去,啪啪的往柳芳臉上招呼。魏慶和眼睛一眯,站在原地揣起手看起了熱鬧。
眼見有兩名理國公府出身的武將想上去幫忙,林樞與賈蓉往前一站,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片刻間,四人也扭打在了一起。
這也就是賈璉不在,要不然光憑他的兇猛,這兩個柳家子估計也已經躺在了地上。
殿中御史想出來整頓秩序,卻被錢千里阻止了。皇帝遲遲沒有正式回復瓦剌國書,就是給前去支援九邊的禁軍爭取時間。
翁同書與柳芳等人諫言和親給皇帝施壓,逼迫皇帝正式表態,本就不合皇帝與內閣議定的策略,賈赦這頓亂拳打的正是時候!
「恩侯、恩侯,快快住手!不要吵、不要吵!」
「瑾玉兄,我來助你!」
「柳兄,反擊啊!」
「混帳東西,奉天殿上也敢放肆……他喵的,誰打老子!」
「老公爺小心……」
笏板橫飛,奉天殿上亂成了一鍋粥。從剛開始的賈赦與柳芳的爭端,不一會就成了文武官員的大亂鬥。
內閣諸位大學士皆是揣著手看戲,龍椅上的皇帝雖然黑著臉,僅僅在開始時空喊了一聲後,便假裝生氣冷眼旁觀。
王琦父子一個幫賈赦一個幫林樞與賈蓉,還有林樞王煥的那群同年好友,紛紛擋住了想要援助柳家人的那些人。
這場亂戰持續了整整一刻多鐘,直到賈赦奔向值守的金瓜武士那裡,搶來了大金瓜,揚言要錘死柳芳,這才驚的皇帝急令大漢將軍拉開了打鬥的眾人。
「荒唐至極,荒唐至極!」
皇帝怒氣沖沖的站了起來,冷臉訓道:「賈赦、柳芳目無……擾亂朝會,毫無國朝重臣之風範。罷去賈赦左威衛大將軍,罷去柳芳飛熊衛大將軍,罰俸一年,禁足一月!」
他又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大殿,冷哼一聲:「朕今日真是開了眼了,沒想到朕的臣子如此有血性,竟然能在朝會上大打出手!殿中御史何在?」
「臣在!」
「統計今日擾亂朝會之人,皆罰俸三月。」
「臣領旨!」
說罷,皇帝長袖一揮,拂袖而去。夏守忠連忙大喊道:「退朝!」
……
皇帝給這場突發的爭端定了性,擾亂朝會。這個罪責可大可小,至少不是皇帝差點脫口而出的目無君上,在處罰上可以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比如罷了賈赦的左威衛大將軍和柳芳的飛熊衛大將軍,處罰重不重?極重。至少理國公府柳家,直接從掌管一衛大軍的頂級武勛變成了空頭爵爺。
但對賈赦來說,不過是少一份俸祿罷了。因為他的身上還有一個提督九門、京營節度副使的官職。除了即將到任的京營節度使英國公張岳,整個京營十二衛,賈赦是排名第二的存在。
看似各打一棒,實際上皇帝又藉機拿下了一衛人馬。如今京營十二衛,七成的人馬被皇帝徹底掌控,估計再有一段時間,整個禁軍,將徹底被皇帝收入囊中。
「瑾玉兄,今日打的真是暢快!」
王煥青了一個眼眶,看起來怪怪的。他剛剛走出大殿,就咧著嘴大聲跟林樞炫耀起來:「那柳家子還想還手,被我一腳踹倒在地,要不是旁邊有人一直干擾,今日非打得他媽都認不出來。可忄……」
啪!
王琦一巴掌拍在了王煥的後腦勺上:「少說幾句!」
被打斷了炫耀的王煥捂著腦袋蹲在地上,偷偷看了一眼四周,有不少人正看著自己這邊,特別是那幾個柳芳一派的人正仇恨的瞪著自己。
攔著兒子炫耀不代表王琦不滿意王煥今日的表現,老岳父幹仗,當女婿的自然要站在老岳父一邊。
你柳家勢大,我王家也不是吃素的,誰怕誰啊!
王琦又給了王煥後腦勺一巴掌,假裝恨鐵不成鋼的訓道:「打什麼打?粗魯!我等聖人子弟,自然要用讀書人的辦法來解決爭端。」
王煥看到自家父親給自己使了個眼神,立刻會意:「爹,什麼辦法?」
「待為父回去好好查一查,聽說有些官員時有不法,為父身為御史,自然要匡扶正義,彈劾其罪。」
嘶!
本來還圍著看熱鬧的人紛紛退後幾步,就連那幾名柳芳一派的人,也被王琦的話給嚇到了,連瞪都不敢瞪了,快步離開了奉天殿門前。
王琦是誰?一年時間上本彈劾數名位高爵顯之人,就是宗室親王都差點倒在了他的彈劾之下。像柳芳這類人,屁股下真正乾淨的又有幾個?要是被王琦盯上,說不定過不了幾日那些御史的功勞簿上,又要增添大大的一筆了。
……
林樞回到家中之後,第一件事就去找族兄林柏。
他將今日在奉天殿中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對林柏說道:「六哥,我的那些同年,大多還是青袍小官。這京城居大不易,他們本來就薪俸不高,這次又因為我的事被罰了三個月俸祿,怕是更加艱難。」
「九弟是想補償他們?」
林柏皺眉思索,搖了搖頭說道:「不妥。依為兄之意,補償之事,交予榮恩侯為佳。九弟若是想表達自己的謝意,可宴請,可送禮,唯獨不可送銀子!」
林樞一拍額頭,立刻就明白了林柏之意。不管自己的那群同年好友是不是衝著自己的面子還是看不慣柳家人,在事實上最終還是幫了榮國府的忙,林家直接補償的話,榮國府豈不是成了有恩不報的不義之人?
「六哥說的對,我這就去提醒大舅舅一聲!」
林樞的話音剛落,就聽門口傳來了福全的稟報:「大爺,榮國府琮三爺來了!」
賈琮帶來了賈赦的口信,想讓林樞給他一個名單,由賈琮這個一隻腳跨入讀書人行列的賈家子,宴請今日幫了榮國府的那些人。
當然,宴請只是藉口,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補償他們,而且也能提前給走文官路線的賈琮等人,拓展一下人脈。
等送走賈琮之後,林樞嘆道:「還是六哥厲害,我差點就好心辦錯事了。」
「榮恩伯不愧是聖人賜字恩侯之人,若不是先太子之故,柳芳之流,怎敢跟榮恩伯作對!」
林柏這些日子把京城的勢力關係已經徹底摸的清清楚楚,他提醒道:「九弟還是要小心一點,柳芳再不濟也是八公之後,這次冒著得罪陛下與榮恩伯諫言和親,這背後要是沒別的算計,誰都不會相信。玉兒這次被莫名其妙的攪了進去,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性,咱們也不能心存僥倖。」
林家子嗣不倡,無論兒子還是閨女都是林家人的珍寶。而且黛玉被封了榮佳縣主,給林家帶來的榮耀不比普通的進士差。
柳芳與翁同書之流既然敢拿黛玉說事,就證明他們有一定的信心能夠促成這樁和親。雖然現如今看似沒有希望,但誰能保證沒有意外發生呢。
林樞眯眼笑道:「六哥放心,我自然不會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人身上。七哥這些天不是要經常參加文會詩會嗎?咱們正好借著這些文會和詩會,給那韃子和這群軟骨頭送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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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先更新到這裡,明日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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