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遇故舊前倨後恭

  來順出首告發鄧好時,最根本的動機就是要兌現諾言,其次則是想敲山震虎,免得什麼阿貓阿狗都把自家當成軟柿子。

  至於替二奶奶出氣、立威云云,不過就是隨口胡吹罷了。

  可誰成想就這麼巧!

  來家對賴大、鄧好時的主動發難,恰恰讓怨憤難消卻又無計可施的劉氏,看到了對付賴大的希望。

  否則,她又怎會拋開顏面,毅然決然的拜倒在王熙鳳腳下?

  這對於王熙鳳而言,真不啻於如虎添翼一般。

  故此對劉氏旁敲側擊問出緣由之後,便特地傳來順過去,賞給了他一隻鍍金的懷表。

  當時來順也沒顧得上細瞧,等回了輪胎小院之後,才摸出來仔細端詳了一番。

  這表應是賈璉汰換下來的舊物,外殼邊緣的鎏金都磨去了不少,不過正面的日月星辰浮雕,以及背面的五福捧壽圖,倒都還熠熠生輝。

  打開翻蓋,一圈阿拉伯數字立刻映入眼帘,這倒讓來順有些意外——之前在賈赦外書房見到的座鐘,上面刻的全是十二地支。

  不過轉念一想,他也就明白了。

  這約莫是因為懷表體積太小,若刻一圈時辰上去,就會顯得太過擁擠緊湊。

  再說了,穿越者建立的國家,又怎會少得了阿拉伯數字的運用呢?

  「呦~這可是稀罕物,拿來給我瞧瞧!」

  卻說來順正坐在廊下的欄杆上,端詳那新得的懷表,不想身後突然傳來個吊兒郎當的嗓音。

  緊接著一隻肥手就越過來順肩頭,抓向了他手中的懷表。

  來順想也不想,猛地一聳肩膀,撞偏了那肥厚的大手,隨即擰身轉頭看向身後。

  「何、何三?」

  等看清身後那人的長相,來順有些遲疑的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也不怪他遲疑,兩個多月沒見,這何三硬是又胖了一大圈,尤其是那肥厚油膩的重下巴,不用開口都巍巍亂顫。

  「呦呵~」

  何三揉著小臂,咧嘴道:「連聲三哥都不叫,這果然是生發了!」

  說著,他晃動肥頭大耳環視了一下院內的格局,嘖嘖贊道:「怪道我當初說了那麼些好處,你小子都不曾動心呢,感情竟憋著這麼大一樁好買賣!沒說的,從今往後咱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話音未落,他那肥胖的大手,就又向來順肩頭搭來。

  來順也不說話,偏頭冷冷盯著他那肥手,硬是用眼神把那胖乎乎的爪子,攔在了半空之中。

  這貨如果早來一天,自己說不得還要給他些面子,可昨兒剛樹了『鬧天宮』的人設,如今哪還用得著跟他虛以為蛇?

  何三臉上那故作親近的笑容,也隨之懸空的胖手一起僵住了。

  他腮幫子鼓動著,癩蛤蟆似的怒道:「怎得,這才剛熬出頭,就給你三哥擺起架子來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

  來順絲毫沒有緩和氣氛的意思,依舊用冷硬的語氣質問:「或者說,你是跟誰一塊進來的?」

  單憑這何三自己,應該是沒有資格進入輪胎小院的。

  「你這……」

  「三兒、三兒!」

  何三吹鬍子瞪眼的,還待和來順理論幾句,東側花廳里就有人出聲招呼。

  何三立刻笑的菊花仿佛,哈巴狗一般邊往東廂跑,邊問:「乾爹,您老可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那招呼他的人,顯然正是王夫人的心腹管家周瑞。

  這倒和來順猜的大差不差。

  似何三這樣的憊懶貨,肯提攜他的也就是周瑞了。

  不過周瑞因奉命去城外莊子,督辦年節前的進獻,昨上午才風塵僕僕回京,不想今兒就來了這輪胎小院。

  看來非只是賈赦、邢夫人有心插手,就連二房的王夫人,對這樁買賣也早就虎視眈眈了!

  略一思量,來順就收起懷表,不緊不慢的跟在何三身後進了花廳。

  正欲進門時,就聽周瑞笑道:「先前你勸我派何三出去歷練歷練,我乾脆就讓他去莊子裡打了個前站——這一晃兩個多月下來,你這侄子倒也大有長進。」

  長進?

  只怕長的是斤兩吧?

  怪不得打從去過四方館街之後,就再沒見過這廝,卻原來是被自家老爹設法送去城外了——這也是正應了薛姨媽當初所請。

  又聽周瑞笑道:「當初既是你說要歷練他,我這索性就把人送到你這驗一驗成色,順便也讓他幫著打個下手。」

  這分明是要讓何三進駐輪胎小院!

  王夫人那邊,怎麼就選了這憊懶貨做代表?

  眼見自家老子就要點頭應下,來順忍不住跨過門檻,插口道:「周伯伯,何三哥能來幫忙自是好事,但就怕他受不得拘束——這院裡可不都是咱們自己人,到時總不好因他壞了規矩。」

  何三原本正佝僂著身子,在周瑞、來旺面前擺出一臉恭順。

  這冷不丁聽到來順冒出來拆台,當下氣的直衝他瞪眼呲牙。

  周瑞微微一愣,隨即卻笑的更開懷了,招呼來順道:「賢侄來的倒巧,我這正要讓你爹喚你過來呢。」

  說著,又打趣道:「賢侄短短時日裡,又是獻上財路,引得老太太歡心;又是出首告發鄧好時,警示闔府上下——這般潑天的本事,難道還拘束不住一個何三?」

  「什麼?!」

  這話一出,來順還沒怎得,那何三卻是一跳三尺高,連聲驚呼道:「你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連那鄧好時都敢告發?這府里誰不知道他是賴總管的親信,真要惱了大總管,你怕是死都不知……」

  「三兒,住口!」

  周瑞急忙喝止了他,又衝來旺苦笑道:「他也是擔心來順,才一時胡言亂語,老弟看我的面子,千萬包涵一二。」

  專門舉薦這麼塊料不說,竟還如此回護……

  難道這何三其實是周瑞的私生子?

  就在來順心生狐疑的同時,那何三卻也正想入非非。

  起初他聽說要被派來這輪胎小院,只是想著趁機撈些小錢兒。

  可現下知道來家得罪了賴大、鄧好時,卻不免生出了額外的心思——倘若日後賴總管展開報復,這來家父子如何抵擋的住?

  如此一來,自己是不是有機會,能趁亂取而代之呢?

  就算輪不到自己當家做主,由乾爹來接掌總不為過吧?

  如果這大買賣歸了乾爹把持,那好處豈不是……

  「來管家、來管家!」

  正想的美,就見個榮府的小廝慌裡慌張的闖了進來,連見禮都顧不得,就急吼吼的嚷道:「那鄧、鄧好時鄧管家……」

  「怎麼了?!」

  何三剛聽到鄧好時三字,心下就激動不已,只當是自己期盼的機會到了,搶著追問道:「是不是鄧管家打上門來了?!」

  「不!」

  那小廝連忙搖頭:「是那鄧好時鄧管家,被大老爺亂棍打死了!」

  「什麼?!」

  這回非只是何三,旁邊來家父子連同周瑞,也都是大驚失色。

  當然,最受震撼的還是何三。

  他愣怔了許久都沒能緩過神來。

  直到來順輕輕巧巧的往他肩膀上一搭,似笑非笑的問:「何三哥,方才你莫不是盼著那鄧好時打上門來?」

  「怎、麼可能?!」

  何三這才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又小心翼翼的打探:「你是幾時告發他的?」

  「昨兒上午。」

  昨天剛告發,今兒鄧好時竟然就死了?!

  這……

  催命都沒這麼快的吧?!

  何三突然覺得肩上重逾萬斤,身子不由自主的矮了半截,訕訕道:「順……來管事,往後我還要承你多多照應,先前那什麼三哥四哥的都是戲言,你可千萬莫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