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五虎戰說岳

  【遲了點,不過還是要祝大家蛤皮牛爺】

  眼見前面到了忠順王府。

  孫紹宗甩蹬下馬,牽著韁繩到了西牆根兒,在拴馬石環上系了個活扣,回頭看時,卻見林家的馬車靜悄悄停在路邊,林德祿卻絲毫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林德祿?林知事?!」

  他上前喚了兩聲,見裡面半點反應也沒有,便不耐的挑開了車簾,誰知卻見林德祿正跪伏在車裡,撅著屁股篩糠也似的亂抖。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不等孫紹宗發問,林德祿便哭訴道:「我只是查出了些端倪,萬沒有要去告發的意思!還請大人看在卑職素日裡鞍前馬後的份上,饒了卑職這條狗命吧!」

  孫紹宗初時還有些莫名奇妙,轉念一想,便又是恍然大悟。

  忠順王和北靜王乃是甥舅關係,常人又不曉得他們暗藏嫌隙,自然以為忠順王會包庇外甥——故而一瞧是到了忠順王府門外,林德祿就嚇的慌了手腳。

  孫紹宗心下有些無語,當著車夫的面,又不好仔細解釋,再說看他軟蛋模樣,進去了八成也是個扯後腿的豬隊友。

  於是乾脆一伸手,吩咐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把整理出來的證據交給本官,你就在外面候著吧。」

  林德祿如蒙大赦,忙從袖筒里取出了一本小冊子,正待雙手奉上,卻忽然想到了什麼,那手又往回一縮,遲遲不肯遞將過來。

  孫紹宗立刻窺破了他的心思,沒好氣的呵斥道:「蠢材,這些又不是原件!便是毀了它,又有什麼鳥用?!」

  林德祿一想也是這個理兒,就算孫紹宗想要毀滅物證,也該先把衙門裡那些卷宗文案毀掉。

  於是他忙又把那小冊子,雙手送到了孫紹宗面前,賠笑道:「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卑職怎敢……」

  孫紹宗實在懶得聽他遮掩,劈手奪過那小冊子,便昂首闊步的到了王府門前。

  畢竟是來過幾次的,勉強也算是熟面孔,因此不等孫紹宗通名報姓,便早有人迎出來問其來意。

  待聽說孫紹宗有要事必需面稟王爺,那家丁便將他請到了偏廳候著,然後逐層的通報了上去。

  足足又等了兩刻鐘,才有王府管事進來,引著孫紹宗向後院行去——這次卻不是那酒池肉林的所在,而是一所更為寬敞的院落。

  遠遠的,孫紹宗便聽見鑼鼓聲鏘鏘入耳,再離得近了,又聽得有人哇哇暴叫:「好個岳飛,且吃俺張翼德一矛!」

  「劉備,若論戰場衝殺,你如何是我鐵槍楊再興的對手!」

  「岳雲休走!」

  「趙子龍……」

  這都什麼鬼?

  劉備率領蜀國五虎將大戰評書版岳家軍?

  這年頭貌似還沒有『關公戰秦瓊』的說法吧?

  孫紹宗只聽的一腦袋漿糊,隨著那管事又往前行了幾步,隱約便已經能瞧見那戲台上景致。

  他因心下好奇,便伸長脖子張望了幾眼,誰知這一瞧,卻瞧了個目瞪口呆。

  卻原來那戲台上,十來個戲子皆是濃妝重彩、頭戴簪纓,手裡拎著兵刃、腳上踩著馬靴,偏那身上卻是白花花赤條條的一絲不掛!

  遠遠望去,就像是有十幾條花臉肉蟲,正鬧喳喳的攪弄在一處!

  這景致……

  比起那日的酒池肉林,真稱得上是天地之別!

  這遠遠的就先鬧了一肚子噁心,等到了近前,又見忠順王赤條條躺在榻上,身上毛毯也似的裹著個男人。

  孫紹宗也沒敢細看,離著五六步遠就忙躬身道:「下官孫紹宗,見過王爺。」

  「嗯。」

  忠順王目光鎖在戲台上,瞧也不瞧孫紹宗一眼,含糊不清的應了聲,忽然抬手在懷中男人臀上『啪啪啪』連抽了幾下,口中叫道:「好~唱的好!」

  好別致的鼓掌方式……

  他既然是在看戲,孫紹宗便也不好擅自挑起話頭,只得弓著身子眼觀鼻鼻觀心,準備等台上那出『大戲』告一段落,或者忠順王失了興致再做稟報。

  話說台上那十幾條肉蟲,也不知究竟在演些什麼鬼東西,一個個吱哇亂叫著,曲不成曲、調不成調,虧忠順王還能看的津津有味。

  正這般想著,孫紹宗忽覺額頭一涼,似乎落上了什麼黏膩膩的東西。

  莫不是鳥屎?!

  孫紹宗心下這個膩歪,眼瞧著忠順王沒有注意自己,便悄悄取了帕子,飛快的在額頭揩了一把,剛準備把那帕子重新塞回袖袋中,忽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

  於是小心翼翼的在掌心裡攤開了打量,卻只見那帕子中央,正黏著一抹刺目的紅色!

  是血?!

  孫紹宗悚然一驚,抬頭再次向戲台上望去,這一次,才當真瞧出了些門道。

  只見台上十二個赤條條的戲子,正兩兩一組捉對廝殺,那動作雖還帶了表演的性質,但手上的力道卻沒有半分收斂!

  即便兵器都是木質的,這掄圓了一刀拍上去,或者被當心捅上一槍,可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也不知他們已經這樣『唱』了多久,遠看是十二條肉蟲,近看時,那身上卻已是傷痕累累,幾乎瞧不見幾塊好肉!

  嘖~

  這與其說是在唱戲,不如說是在玩兒命啊!

  啪啪啪~

  孫紹宗正側目以對,忽聽忠順王又是幾下『鼓臀』,這次卻不是喊好,而是有些不悅的道:「戰陣上廝殺了這許久,也該見個勝負了吧?」

  台上那十二個戲子聞言,齊齊打了個寒顫,再動起手來,卻又比方才慘烈了幾分!

  咔嚓~

  只見『關羽』抽了個空檔,一刀劈在『高龐』頭上,那青龍偃月刀應聲而斷,『高龐』頭上亦是血流如注,晃了幾晃,噗通一聲仰面栽倒!

  只是『關羽』失了兵刃,卻也被一旁的『楊再興』瞧出了破綻,上前虛晃一槍,趁其狼狽躲閃的時候,腳下飛起一腳,又將『關羽』踹翻在地。

  他追上去正待當胸補上一槍,誰知這『關羽』果真是勇悍,竟不閃不避,反將那半截刀柄往『楊再興』胯間一撩!

  「啊~!」

  「呃~!」

  兩聲慘叫幾乎是同時響起,『楊再興』捂著跨在台上亂跳,又被『張飛』一腳踹到了台下,蝦米似的蠕動了半天,卻再也沒能爬將起來。

  『關羽』雖然也斷了條肋骨,暫時失去了戰鬥能力,但那他一換二的悍勇,還是打破了台上的僵局。

  『劉備』方以多打少,不多時,便將『岳飛』等人挨個撂倒。

  孫紹宗也是直到此時,才算堪堪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幾個戲子在台上鬧出人命來,若是那樣,他身為順天府治中,可就要左右為難了!

  啪~

  忠順王一巴掌拍在臀上,揚聲道:「看賞!」

  後台立刻應聲轉出個人來,卻正是王府長史周謨,他手裡托著個紅托盤,笑吟吟的到了台上,手一歪,那托盤裡六根明晃晃的金條,便滾落到了地上。

  那『關羽』正巧就在附近躺著,眼見這亮閃閃的物件在地上亂滾,下意識的伸手按住了一根,卻還不等攥個結實,就又被周謨連手帶金條一腳踩住,冷笑道:「怎麼?府里的規矩都忘了!」

  那『關羽』被他陰森的目光一打量,便覺得渾身寒顫,也顧不得胸前劇痛難當,忙爬起來跪倒在地,以手摑面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他這裡抽的啪啪作響,『劉備』等人卻看都不敢看上一眼,慌忙對著忠順王五體投地,抑揚頓挫的唱道:「奴才們謝王爺的賞!」

  等到王爺將下巴一挑,周謨才抬起腳來,呵斥道:「還不趕緊拿了金子,滾到後台去!」

  『劉備』等人拿了金子便待起身離開,誰知那周謨卻又在『關羽』身上踹了一腳,罵道:「磨蹭什麼呢?還不趕緊滾進去!」

  『關羽』聽了這話,忽然間福靈心至,忙團成一團,拼了命的滾進了後台。

  『劉備』等人自然也都是有樣學樣。

  等這獲勝的六人滾走之後,周謨又在台上大手一揮,四下里便湧出十幾個王府侍衛,將那扮演說岳英雄的六人,拖死狗似的拉出了院子。

  瞧他們那哀默大於心死的模樣,顯然他們被趕出的,還不僅是這座小院而已!

  忠順王這時,才將目光挪到了孫紹宗身上,用一貫慵懶的語氣問道:「怎麼著?前幾日才給本王講了一通大道理,這又來給本王上課了?」

  「下官不敢!」

  孫紹宗忙躬身道:「實是孫某麾下的林知事,偶然間得了些『陶朱金貝』的消息,因那消息實在是匪夷所思駭人聽聞,下官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便只好再來登門叨擾王爺了。」

  說著,他便將林德祿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又從袖袋裡取出那本小冊子,雙手托舉過頭頂。

  而忠順王聽說,如今是北靜王府在哄抬『陶朱金貝』的價格,那臉色也不由數變,又默然了半晌,這才一巴掌拍在懷中男子臀上,吩咐道:「去,把那冊子給本王取過來。」

  之前他無論如何拍打,懷中男子都沒有一絲的反應。

  但如今一聽這吩咐,那男子卻是劇烈的顫抖起來,緩緩從忠順王懷中起身,肩膀上似是扛著千斤重擔,脖子更是僵硬的一塌糊塗,乃至於扭了許久,才堪堪轉過身來,赤著腳下了軟塌,一步緩似一步的挪到孫紹宗面前。

  當伸手接過那小冊子之後,發現孫紹宗始終也沒有抬起頭來,他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正準備轉身逃回軟塌,卻忽聽周謨陰陽怪氣的道:「你不是一直挺擔心好朋友的傷勢麼?怎得如今當著孫大人的面,卻連問也不問一聲?」

  男子腳下一頓,怨毒的掃了周謨一眼,回頭見忠順王面上並無半分表情,也只得囁嚅道:「孫大人,卻不知寶二爺傷勢如何?」

  果然是他!

  聽到這聲音,孫紹宗心下不由得暗嘆了一聲,卻原來這被忠順王又當毛毯、又當肉鼓用的男人,正是平日裡笑傲王侯的蔣玉菡!

  雖早就知道他是忠順王的男寵,但驟然間撞見這一幕,彼此還是尷尬的一塌糊塗。

  尤其方才那場『武戲』,明著是將戲子們優勝劣淘,實則那一刀一槍,都像是打在蔣玉菡臉上、戳在心窩一般!

  如果可以的話,孫紹宗真不想這時候,與他有什麼交流。

  可既然蔣玉菡主動問起,他也只能以實相告道:「寶兄弟雖然重重的挨了十幾板子,好在卻沒有傷及根本,想必好生將養上半月就能痊癒了。」

  「唉~」

  蔣玉菡幽幽的嘆了一聲:「都是我這卑污之人連累了他,還請孫大人再見到他時,替我告一聲罪,就說蔣……就說『琪官』實不該高攀,日後也無顏再見。」

  嘖~

  這是要跟賈寶玉斷『交』啊!

  這對賈寶玉乃至賈府而言,實在是雙重的利好消息。

  孫紹宗自然是毫不猶的應下了。

  蔣玉菡這才將那小冊子,親手呈送到了忠順王手中,又乖巧的爬到了榻上,比女人還女人的依偎了上去。

  忠順王拿著那冊子只粗略翻了翻,便面無表情的道:「行了,這事兒本王理會了,你回去叮囑下面莫要聲張,約莫過個十天半月的,也就該見分曉了。」

  聽這意思,忠順王似乎已經做出了什麼決定,孫紹宗又琢磨著若只是十天半月的,形勢也未必會壞到哪去,便忙識趣的躬身告退。

  「王爺!」

  孫紹宗剛出了院子,周謨便從戲台上下來,不忿的道:「這姓孫的分明是信不過您,仍派了人去調查,若非如此,他又怎會……」

  忠順王抬手阻止了他的話頭,混不在意的道:「只要他是為了朝廷、為了陛下在做事,即便是信不過本王,又算得了什麼?」

  周謨心下仍有不甘,但見忠順王似乎對孫紹宗另眼相看,也就不敢再進什麼讒言了。

  卻見忠順王又把那小冊子晃了晃:「再者說,他這分明是給咱們送了財路來,又能順便教訓那水溶一番,我賞他還來不及呢,如何會怪他?」

  周謨疑惑道:「王爺的意思是?」

  忠順王嘿嘿笑道:「你不是總覺得那些『陶朱金貝』堆在庫里,實在是心疼的緊麼?如今那水溶正在囤積居奇,咱們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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