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暗子
當岳凌到達蟠香寺時,入眼就見得山門前,妙玉正紅著臉四處尋找著什麼。
「妙玉?這是在找什麼?」
妙玉回過神來,見打招呼的是岳凌,又忙垂下了頭。
「我在找邢妹妹。」
岳凌皺眉道:「她不見了?」
妙玉頷首道:「不過,她房裡換洗的衣物,常用的器皿,隨手的書卷也都不見了。」
「今日她爹娘上山來了,可能是隨她爹娘一起下山了吧。」
岳凌疑惑問道:「你曾說,你們自小一起長大,她臨走都不與你說一聲?」
妙玉哀嘆了口氣,邢岫煙的離開,她是最失落的那個人。
她性格高冷孤辟,除了師父都少有人說話,邢岫煙算是唯二的人了。
「可能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她曾與我說過,她的父母起過北上去投親戚的念頭。」
「依照她的性子,是肯定不想寄人籬下的。而且,她父母勢利眼的厲害,興許還會更加為難於她,用她討一門好婚事,來加深和高門大戶的關係。」
又是一個命途多舛的小姑娘,而且還怕麻煩他人,走了竟也不作道別。
至於妙玉所言,攀附權貴,岳凌卻持不同看法。
邢岫煙固然相貌出眾,但是身世實在差太多了。
賈家又都是自視甚高的,尤其賈母,對邢夫人的小家子氣本就不滿了,怎會再讓邢家的女兒嫁進來。
說起,攀附權貴,結姻親,不過是他們的一廂情願罷了。
「既然只是入京了,往後還有相見的時候。眼下你爹爹的事,該再進一步了。百姓已經去衙門鬧事,不多時便該有人來寺里查了。」
「我就等候在偏殿,若是有人來問話,你直接將他引到這裡來。」
妙玉揩拭了下眼角,緩緩點了點頭。
……
年輕的衙役名喚蘇四,蘇州本地人氏。
家中世代為胥吏,他也是子承父業,在刑房中任職。
這遭還是頭一回受重用,得了大人的差遣,往蟠香寺里查探情況。
點了幾個平日相交甚厚的兄弟,三五人便立即往蟠香寺去了。
說來佛祖降下箴言的事,實在是玄而又玄,大多數的飽學之士,都是難相信的。
也就是情緒翻湧的百姓們,會將此真的當做神跡,奉為圭臬。
這事在他看來,都大有貓膩。
可是他一時也無法想到,到底是誰在背後害孫大人,又出於什麼目的,非要將蘇州府的水攪渾?
「要說這佛祖顯靈,降下箴言,也不一定是假的吧。前朝不是總有什麼天書之事,來歌功頌德的?」
「別說,我也看了那方錦帛,是用梵文寫的,質地似是絹,和海青衣相似。」
蘇四皺了皺眉,敏銳的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海青衣?難道就是寺院裡的人偽造的?」
蘇四心中警惕心大起,與周遭幾個兄弟道:「這回是孫大人的大事,怠慢不得。賊人有心害孫大人,那定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一會還是小心的好。」
「入山門後,我帶兩人先進去。留兩人在外看守,若是裡間有奇怪的動靜,你們看情況進來支援,又或者趕快下山去尋人手來幫忙。」
身旁一人搖頭道:「蘇哥,你也太謹慎了些。一個寺廟能藏什麼厲害的人,我看倒像是什麼邪教,借著災禍的緣由,來宣傳教義,再供奉個什麼真佛出來。」
「從前,可沒少有這樣的事。」
「先去看看再說吧,大意不得。」
蘇四攜著一行人來到山門前,見得蟠香寺的山門已經關了。
自有箴言的事發生後,越來越多的人要上山朝拜,但蟠香寺終究是個小寺,承載不住這麼多人,便就關了山門。
蘇四上前拍動木門,喊道:「知府府衙來人,懇請寺中住持解惑。」
不多時,門就打開了一條縫,裡面一個女子打量著他們,似是頗不放心。
「師父不必擔憂,我等正是官府中人,有腰牌在此。」
蘇四接下腰牌,晃了晃,表明身份。
裡間女子低聲道:「阿彌陀佛,隨小尼來吧。」
蘇四回身與幾個兄弟使了個眼神,留了兩人在外看守,便闊步的走向殿內。
當他前腳才進了大殿,後腳已有兩人摸到了看守人的身後,抬起手刀將其敲暈,而後便拖去了寺廟後門。
「師父,這寺院的住持不在嗎?」
妙玉垂頭答道:「師父她病了,如今還不能起身,還請官爺不要見怪。」
蘇四也抬手行禮,「是我失禮了。小師父也可與我們說說,這佛祖顯聖,降下箴言是怎麼回事。我們皆是道聽途說,坊間傳聞實在太過誇張,讓人難以置信。」
「有說祖師佛像動了,口吐錦帛;還有說錦帛為天外來物,砸穿了寺廟的房頂。」
蘇四抬頭望望,無奈搖頭,「眼看著寺廟裡倒是正常的多了。」
妙玉點頭,引三人往偏殿走去。
「官爺們這邊請。當時小尼正在殿中,也嚇得不輕……」
又一道木門推開,三名官差率先走了進去。
蘇四回頭一望,卻不見小尼姑跟著走進來,頓時心底大駭。
見那女尼相貌太過出眾,語氣又輕柔,竟放下了來時的防備,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再看偏殿裡,只有一人居中,正背對著他們,盤坐在蒲團上。
「什麼人!」
立即有衙役拔刀上前,護在蘇四面前。
蘇四將好兄弟攔下,拱手上前道:「不知閣下是哪路的大能,故意在此地等候我等,是有話要說?」
岳凌微微頷首,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起身抖了抖衣袍,抬頭望去,只見是個胥吏的裝扮,品階不高,讓岳凌稍有些失望。
不過,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用處,岳凌斟酌著改變了計劃。
「江浙巡撫,岳凌。」
「什麼?安京侯?」
方才拔出刀的人,手上一松,朴刀掉落在地,噼啪作響。
蘇四心底大駭,一時間腦袋也有些宕機,大名鼎鼎的安京侯為何在這小寺廟裡,而且還是陷害知府的始作俑者?
府衙中確實在盛傳安京侯南下的消息,可那官船還在運河上啊,怎得就在他面前,還在蘇州攪風攪雨起來了。
已知,名動大昌的安京侯不可能是賊人,那……
「你憑什麼說你是安京侯?」
如何證明我是我,這還真是個哲學問題。
別說,有個身份證或許方便許多。
「陛下任命我來江浙查朱知府畏罪自殺一案,結果卻遭遇了蘇州的洪水。漕運會館一力賑災,你以為是誰的主意,誰能調動的了幾十萬石的糧食?」
「是不是不在其位,將事情都想的太輕巧了?」
蘇四還真沒意識到其中的緣由,畢竟那是漕運的地方,來往交通發達,能運糧三十萬石,好似也不是什麼難事。
現在想想,這糧食來的太過湊巧了,怎會蘇州一鬧災,這糧食就憑空出現,來救百姓於水火。
還有給災民的鴨子,簡直賑災的手段似天馬行空。
這真像是那位不同尋常的侯爺,會走的路數。
衙役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了,皆看向蘇四拿個主意。
「我給你們腰牌,你們又未見能識得,非要不信,那本侯也可以展現一下武力來自證?」
衙役們被唬了一跳,後退了好幾步,背靠在牆上。
「信,這有什麼不信的。侯爺莫要打我們,我們不過是聽從孫大人的差遣來寺里查案的。」
「蘇哥,來句話吧?這侯爺多好啊,能有假的?」
蘇四也信面前氣度非凡的青年人是安京侯,只是他還未想通安京侯利用輿情,衝擊府衙的原因。
「下官,見過安京侯。」
眾人齊齊行禮,岳凌頷首道:「京城的任命,也該傳到蘇州來了。我的身份毋庸置疑,倒是如今代任蘇州知府的人,問題很大。」
「我在蘇州城,已經有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四處也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河堤,根本不到被沖毀的程度。」
「而且為何洪水之前,大戶都挖溝渠護田,只將貧苦人家的田淹了,是不是太巧合了?」
蘇四更是如遭雷擊。
這麼一說,自己效命的上司,才是個罪官。
「這……」
岳凌的話還沒完,「百姓不去府衙鬧,府衙竟也遲遲不提賑災之事,任由大戶在城中買田,這是官府的應有之義?」
蘇四也對早上孫逸才的態度頗感疑惑,又看到從他衙堂里走出了衣冠不整的女子,當不是什麼清正的做派。
此刻對於岳凌的話,哪還會有懷疑了。
蘇四跪伏於地,行禮道:「我等不欲與孫逸才同流合污,請侯爺為我等指條明路。」
岳凌微微頷首,「聰明。」
「我南下的官船,第一站是到蘇州,蘇州原定是如何接待我的?」
三人面面相覷,他們的品階不高,對於這等大事就知之甚少了。
但還是蘇四拱手道:「近來在翻新滄浪亭,滄浪亭是城中的古蹟,每年八月八日會在其中開詩詞盛會。」
「除了盛會以外,恐怕無處更適合接待侯爺了。」
岳凌沉吟片刻,頷首道:「八月八日,與船隻抵達蘇州的時間相差不多,合理。」
「你們先回去衙門,我會差手下與爾等保持聯繫,日後有用得著你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