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澗出門的時候天氣還好好的, 等他到了與蕭煜約好的地方時,天上掛著的一輪殘月便被烏雲遮住, 待月色消散, 轉瞬就下起淅淅瀝瀝的秋雨來。Google搜索
先前他回西園更衣沐浴時, 後出宮的蕭煜派人來西園給他帶話, 請他戌時三刻於上次會面的那間客棧相見。那間客棧位置僻靜,倒是很適合兩個人私下見面。
蕭煜比林澗到的晚些。蕭煜進門時帶來一身雨中特有的秋意,見屋裡沒點燈,他還以為林澗還沒來,直到看見有個人影在他到後從屋中陰影處走出來,蕭煜才知林澗先到了。
蕭煜拿了帕子將衣擺上的水珠都擦拭乾淨了,又整了整衣襟,才揮揮手讓護衛退出去,留他和林澗在屋中單獨說說話。
蕭煜來之前屋中門窗緊閉, 林澗不想引人注意, 遂不曾打開窗子。
但蕭煜嫌屋裡味道不太好, 又覺屋中憋悶,便在點燃燈燭後起身走至窗格前將窗戶給打開了。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蕭煜還在外頭布置了他的人, 他完全不必擔心有人會在這時候在外頭冒雨偷聽他們說話,更何況, 他與林澗,本就是私下的秘密會面。
秋風裹挾著秋夜的涼意闖入屋內,屋裡的兩個人自小習武, 一點寒涼之意並不會讓他們覺得冷,涼風拂過,屋中空氣清爽起來,反而都讓二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小澗,父皇的決斷下來了。自明日起,你即去都察院任職,都察院正四品右僉都御史。」
「都察院主掌監察、彈劾及建議,與刑部、大理寺並稱三法司,若遇重大案情,由三司法會審。你深知父皇心意,父皇將你安排至都察院為僉都御史,你想必也明白父皇對你的期許吧?」
林澗聞言微微勾唇:「我明白。只是,聖上此舉,如何服眾呢?」
若論品級,除卻他身上的爵位外,他在皖南軍中的武職品級都比不上這個。依著承聖帝的安排,他雖然暫從武職轉為文職,看上去是沒什麼用處,但實質上是明貶實升,還有什麼比都察院的僉都御史更有資格整頓朝中風紀,替承聖帝剪除四王八公勢力的呢?
他把錯處送到承聖帝手中,特地表明心意,承聖帝也確實成全了他。
可這明明白白不是懲罰,於群臣那裡,他倒是好奇承聖帝會替他如何圓場。
蕭煜道:「這道聖旨是我瞧著父皇寫的。父皇在聖旨說,眾大臣的拳拳之心他都知道了,說你膽大妄為任性恣意確實該罰。但念及揚州虧空案處理的甚好,也還是有些功勞的。將功抵過,父皇言說到底是你性子不好,該多磨練磨練。就要罰你去都察院歷練,給你僉都御史一職,是要你每日觀摩都察院諸位大人如何行/事,明晰大周法理,要你每日抄寫周律自省。等有朝一日/你精通周律,必不會再干出這等膽大妄為的事情來。」
「若下次再犯,即便眾臣不告你,都察院的諸位同僚也會告你的。」
「父皇聖旨字字言你不對,順群臣之意要罰你,但實則卻是保你護你。小澗,父皇當真看重你,此番你入都察院為僉都御史,我看父皇的意思,這王家的案子是要交到你的手上了。畢竟,查了這麼久,王家的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該有個了結了。」
林澗對這個結果倒很滿意,他笑道:「勞聖上費心了。待明日聖旨下來,我即進宮謝恩。」
蕭煜瞧了林澗一眼,目光掠過窗前那一片被秋雨浸/濕的地面,最後又看向林澗,低聲道:「小澗,你想清楚了嗎?一旦你留下來,就等於入了這個局,到時候再想出去就難了。比起皖南,這裡就像是個無形的戰場,敵人在明在暗,都難以應付得很。不到功成身退那一天,你永遠都消停不下來。」
林澗含笑看向蕭煜:「有殿下幫我,我沒什麼可擔心的。」
蕭煜素知林澗的性子,只此一語不再多言,他見秋夜涼風擾得桌上燭光搖曳將熄,便拿了小剪子剪去長出一截的燈芯,又去取了紙糊燈罩過來放在燭台上,燈色瞬間昏暗下來,給二人剪影鍍上了一層朦朧光影。
「我先前托殿下的事情,可有眉目了?」林澗問蕭煜。
蕭煜挑眉:「你說的是賈璉?」
林澗點頭。
蕭煜笑起來,細細看去,蕭煜的笑容有些幸災樂禍,還有些顯而易見的壞:「明日聖旨下來,你的事兒定下了。吏部那邊也會給賈璉任命。你信上早說過,無論此次結果如何,你留在都中做什麼官兒,賈璉都要在你手下供職。我都記著了。如今你做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賈璉則任都察院行走,都察院經歷司正七品都事。等他報到了,便專在你手底下供職,你到時候想怎麼使喚他都成。」
蕭煜作為一個養尊處優又頗得聖寵的皇子,從來都是優雅端正的皇家典範,也就是在林澗面前,也只有這私底下,才會露出這般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壞笑來。
林澗問蕭煜:「殿下將賈璉安置到都察院中,聖上那邊可有什麼說法?」
蕭煜道:「父皇知情。但父皇也沒有阻攔。說句實在話,你的那些心思瞞不過父皇。父皇知道你要做事就要用人,父皇說他相信你的眼光,只要你用人得當,隨你便是。」
「只不過,大概王家和榮國府的人做夢也不曾想到,你會用他們自己的人來審理他們的案子吧?」
林澗眯眼笑起來:「殿下也是學過兵法的。若不從內部下手,如何分而治之呢?」
蕭煜笑了兩聲,又道:「你的事我替你辦妥了。你也該替我分分憂了。」
林澗忙看向蕭煜:「殿下遇到煩難事了?」
「難。是天大的難事。」
蕭煜一想起這事來就皺眉,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才開口道,「是元嘉。元嘉聽說你回都中了,吵著要見你。我每次回宮在母妃那裡見到她,她就不放我走,定要我帶她出宮見見你,要麼讓我帶你入宮去見她。」
「小澗,你什麼時候有空,去給母妃請個安,順道看看元嘉?」
蕭煜口中的元嘉,即承聖帝的皇十二女,馨妃所出的元嘉公主。
馨妃早逝,余貴妃與馨妃交好,那時元嘉公主尚年幼,余貴妃心疼小公主早早沒了母妃照顧,便將小公主抱到自己宮中撫養,承聖帝也挺喜歡元嘉公主的,捨不得她受委屈,也就樂見其成了。
元嘉公主與大她三歲的蕭煜相伴長大,雖不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妹,但自幼感情深厚,兩個人的感情好得比親兄妹還要親。
元嘉公主性子比較活潑,人又好動,小時候林澗跟蕭煜打架,元嘉公主還時常上去幫蕭煜,但因為實力懸殊常常被甩開,後來林澗同蕭煜要好,林澗成天帶著蕭煜在宮裡惹事生非,元嘉公主就像個跟屁蟲似的跟著,一逮到機會就罵林澗不安好心仗勢欺人,是存了心要把她的九哥哥帶壞。
林澗自十四歲不做蕭煜伴讀出宮後,除年逢時節喬氏帶著他入宮請安,偶然會有幾次在余貴妃那裡見到元嘉公主,那兩年算起來,見到元嘉公主也統共不超過七八次。那時他們都大了,內外男女有別,元嘉又對他別有成見,他和元嘉公主私底下還真沒說上過幾句話。
後來他偷跑出都中往皖南去了,一走就是三年,見蕭煜都少,更別說養在深宮的元嘉公主了。這三年來,他就沒見過她。
如今聽蕭煜提起來,舊日回憶湧上心頭,林澗記起元嘉公主小時候皺著眉頭氣哼哼罵他的潑辣勁兒,不由得就笑了起來:「殿下,給貴妃娘娘請安是該當要去的。但見元嘉公主就不必了。殿下也知道,我同元嘉公主不對付,她最是維護殿下,一見了我就要罵人,若知道殿下還與我這般要好,必然不肯罷休。我可不想自己送上門去找罵。」
蕭煜看向林澗,笑得曖昧:「你放心,這回你要是再去見她,她必不會罵你。她是心心念念要見你一面,怎麼可能見了你就把你罵走呢?」
林澗不明白蕭煜的意思:「殿下?」
蕭煜笑道:「元嘉十六了,父皇說她長成了,年前就有意替她選駙馬。只是父皇政務忙,便把事情托給母妃。母妃很疼元嘉,捨不得把她嫁給不知根底的人,就想到了你。她委婉問了元嘉的意思,這丫頭悶了好幾個月也不回話。聽說你要回來了,就來纏著我,非要見你一面說兩句話才能回母妃的話。」
「小澗,你是知道的,珺瑤要臨產了,我府上最近忙得很,她這是頭胎,我心裡擔心她,實在是沒精力再去應付元嘉了。「
蕭煜口中的珺瑤,即是去年與他完婚的九皇子妃閔珺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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