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林澗到了宮中, 天尚未亮,仍舊是一片夜幕籠罩, 絲毫也沒有臨近天亮的跡象。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冬日原本天亮得就晚, 這雨一下, 越發的顯得冬夜淒冷迷離, 林澗走在宮道上,前頭只一個小太監提著一盞風燈在前頭領路,他也不要小太監執傘,自己倒是穩穩的握著傘柄,將自己和小太監都罩在黃桐傘下,只是雨中有風,那雨絲亂飄,還是將林澗的背上和小太監的右邊身子都打濕/了。

  宮道上也還有旁的大臣在往朝房去。

  宮道邊隔著一段距離便有燈火,但凌晨風大雨大, 那燈火不甚穩定, 在風雨中搖曳不明, 這點了也就同沒點一樣,重重雨幕中,除了小太監用風燈照亮的腳下那一點路, 別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瞧不清楚。

  林澗是習武之人, 自然目力甚佳,旁人什麼都看不見,他卻都能透過雨幕瞧個一清二楚。

  旁的大臣不比他穩當, 風雨中只顧趕路,都想快點趕到朝房好躲避風雨,風燈自然是領路的小太監提著,黃桐傘也是引路的小太監撐著,大臣們步履匆匆,小太監們努力趕路,這風雨飄搖間,那傘倒成了擺設,眾人大半個身子還是都被淋濕/了。

  林澗垂眼瞧了瞧自己身側的小太監,稍稍放慢了腳步,又緊了緊握著傘柄的手,再一抬眼,透過傘檐上落下的雨水,一眼就瞧見了朝房裡的燈火通明。

  瞧見離朝房不遠了,林澗身側的小太監不由加快了腳步,林澗也抬步跟上,可他目力好,剛走近了些許,便瞧見了朝房門廊下靜靜站著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林澗走至門廊下,也不將手上的黃桐傘遞給那引路的小太監,只揮了揮手讓他離開便是。

  那小太監默默瞧了一眼將黃桐傘拎在手裡似乎是在等著它滴水的林澗一眼,最終還是同別的小太監一起提著風燈走了。

  林澗等引路的小太監走了,又趁旁人都在撣自己衣衫上的水跡,他便悄然走到門廊陰影處,挑眉望著站在陰影處的人。

  「永成公公,這會兒不該是上書房最忙的時候麼?永成公公怎麼到朝房這來了?」

  林澗在上書房待了七年,在蕭煜身邊伴讀七年,莫說蕭煜身邊的人,便是這上書房裡伺候的人,除了應天逸之外,旁人就沒少受過他的捉弄。

  畢竟,他曾經是那麼想鬧出動靜來然後幻想著承聖帝忍無可忍把他趕出宮去。

  結果幻想終歸破滅,他也沒被承聖帝趕出去,還同蕭煜不打不相識,倒成了一對知心兄弟。後來他踏踏實實留在上書房裡,不再干那些調皮搗蛋的事情了,便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要是誰惹惱了,他可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便是這麼個橫行無忌的潑皮性子,倒是讓他同在上書房伺候的人因為機緣巧合結下了幾分交情。

  林鴻是從底層混起來的,縱後來做到了大將軍的職位,在他的眼裡,這尊卑貴賤有時候真沒那麼重要。

  林澗素來不拘小節,林鴻和喬氏都不是恃強凌弱的人,被這夫妻倆教養長大的林澗,自然也不在意這些,什麼尊卑貴賤之分,只要不涉及底線原則之事,但凡志趣相投,便是販夫走卒,他也能同人家做朋友。

  人家在軍中混了幾年心中皆有等級高下之分,就唯有他,越發養成了瀟灑肆意的性子。

  便說眼前這位永成公公,從林澗入上書房開始,這位與他同年的小太監就跟在那時的上書房總管太監後頭做了學徒。

  也是機緣巧合因緣際會,林澗同蕭煜交好的第二年,正遇上永成出了一點事情,碰巧這事兒還讓林澗給撞見了,林澗便順手幫了永成一把,永成便將林澗視作恩人,可巧這個永成身子骨不錯,身上還有些武藝,上書房的皇子伴讀們跟著師傅練武的時候,永成便成了林澗的陪練。

  這一來二去時日長久,林澗也就同他有了幾分交情。

  時光荏苒,十一年的時間過去,林澗如今成了都察院副都御史、兼太子少傅,而從前那個還只是學徒的小太監,也成了上書房總管太監了。

  如今宮裡尚有幾位還不到年紀出宮建府和年幼的小皇子在上書房讀書,且前頭幾位冊封親王的皇子府中也有幾位皇孫被送到了上書房同叔叔們一道讀書,這上書房裡要伺候的人不少。

  永成這個總管太監即便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但上書房除每月十五外,其餘時候小皇子和小皇孫們都是要去上書房讀書的,永成這個總管太監得在上書房盯著宮侍們伺候主子,這會兒正是皇子皇孫們陸續去上書房的時辰,永成按說確實是不該到朝房這裡來的。

  林澗至永成跟前,他話音才起,永成便規規矩矩給林澗行禮,他一動,那隱在陰影處眉清目秀的面容就露了出來。

  太監若是從小淨身,長大了面容便要秀氣些。這永成原本就生得很好,只是他雖是個眉清目秀的模樣,性子卻格外老成持重,如今成了上書房總管太監,更比少年時多了些不苟言笑。

  也就是見了素有交情的林澗,這永成面色才稍稍柔和了些,讓他的年紀看起來沒有那麼大。

  「奴才是受人所託,要請林少傅跟奴才去見一個人。」永成輕聲道。

  林澗勾唇淺笑:「去哪?見誰?」

  永成低眉不答,卻只站在原處,依舊做著那個請的動作,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請林澗過去的。

  林澗見問不出來,倒也不執著追問,只抬眸瞧了瞧門廊外的天色,又垂眸去瞧收起來的黃桐傘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滴,他的聲音很淡:「再過一會兒就要上朝了。這會兒若同你去見人,只怕會錯過朝會的。要不然你等一等?等朝會結束了,我再同你一道去見?」

  永成低聲道:「還請少傅移步。那人只想同少傅說幾句話而已,絕耽誤不了少傅參加朝會。況所去地方並不遠,朝房人多眼雜,不方便說話,那人只想找一清靜地方同少傅說幾句知心話而已。」

  林澗聽永成說著話,面上一直掛著雲淡風輕的淺笑,在聽見永成說到朝房二字時,林澗不由輕輕眯了眯眼尾,而後便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朝房內。

  因離上朝的時辰還早,陸陸續續還有進出朝房的大臣出入。朝房裡人多,為避免空氣不流通,那門窗都是開著的,便連門上窗格上的門帘窗簾也都是挑起來的,站在林澗的角度,很容易就能看見朝房裡的全貌。

  林澗的目光極快的從朝房內各自聚集在一起的大臣身上掠過,而後他收回目光,衝著永成勾唇笑道:「還請永成公公前頭帶路吧。」

  林澗撐開手中黃桐傘的動作瀟灑肆意,這會兒正有不少大臣從匆匆趕來,一撥人涌/入朝房中,倒是沒有人注意到重重雨幕中林澗跟著永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永成領著林澗沿著宮道往西邊走,林澗對宮裡的布局太熟悉了,縱只一盞風燈照明,林澗也知道這是去上書房的路。

  重重雨幕中,一切的事物還都在夜色的朦朧與昏暗之中,唯有林澗的目光如星辰般明亮,他跟在永成的身後走著,步履不急不緩,神情更是輕鬆恣意,好似他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又知道要去見什麼人似的。

  永成帶著林澗走的方向是去上書房的方向,但他並未將林澗帶到上書房去,而是在距離上書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便拐了個彎,將林澗帶至一僻靜處,那裡的宮室正在整修,這會兒正在下雨,也沒有人在那裡,永成將宮室側殿邊的一個小耳房的屋門打開,請林澗進去,他卻沒進去,提著風燈在屋檐下候著。

  林澗瞧見耳房內一燈如豆,有人站在光亮里等他。到了這裡,那個人也沒有再故弄玄虛隱藏身份,他只瞧了那個人的背影一眼,便認出了在耳房中候著他的是穿著朝服的應天逸。

  林澗並未立時進去,他將手上的黃桐傘立在門邊,又瞧了一眼永成,才施施然跨過門檻,在聽見動靜轉過身子的應天逸示意下,將屋門給掩上後,才含笑對著應天逸行禮。

  應天逸瞧著林澗:「雲溪見我好像並不意外。是不是永成都同你說了?還是你逼問他了?」

  林澗笑起來:「先生怎麼這般想我?我可沒有逼問他。」

  「他也信守對先生的承諾,一個字都沒對我透露。」

  「是我自己猜到了。」

  應天逸倒好奇了,問林澗是如何猜到的。

  林澗笑而不答。

  其實,林澗還未到朝房時,瞧見永成站在門廊陰影處,他就約莫有些想法了。

  今日落雨,往常都是大臣們自己從宮門口走進來,但每逢下雨下雪,承聖帝怕大臣們進宮後沒有準備,或是雨天雪天路滑摔著了或如何,因此,不論是年輕還是年老的大臣們,皆派了小太監前去宮門前領路。

  便是那黃桐傘也是小太監人手一個,一併帶過去的,那黃桐傘是宮裡特製的,自比大臣家中好得多,因此入了宮中,眾人都不用家裡的,都改用宮裡的。

  到了朝房,林澗既心裡隱約有了想法,便將給他引路的小太監打發走了,也沒將黃桐傘還給人家,他就預備著一會兒要用的。

  永成不肯說出人名,林澗用話試探了他兩句,便得知不是內宮中人要見他。

  如若去往內宮見人說話,就上朝前這一時幾刻鐘的時間肯定是不夠用的。永成答說不會耽誤上朝,又說提及朝房人多眼雜不方便說話,林澗便想到必是朝中同僚要避開旁人同他會面說話了。

  林澗頭一個想到的人便是應天逸。

  畢竟應天逸在上書房教皇子們讀書也有數年時間了,縱現在不在上書房裡教書了,但能讓如今的上書房總管太監心甘情願前來傳話候人的,也就只有應天逸一個了。

  應天逸參加大朝會從不會遲到,更何況今日大雨,朝臣們為防路上出現什麼意外變故,皆會早一些出門,寧願到宮裡朝房中來歇著,也不要踩著點兒來宮裡。

  林澗往朝房裡一瞧,翰林院的大臣們幾乎都到了,唯獨沒有應天逸,按照眼下這個時辰,應天逸再從路上趕來宮中肯定是時間不夠用的,林澗只稍稍一推斷,便知永成領著他去見的人必是應天逸。

  既然早就猜到了,他哪裡還會有什麼意外的神情呢?

  「罷了,不說這個。」

  應天逸是見縫插針悄悄請林澗來此處見面的,他就為同林澗在上朝前說幾句話,這會兒時間不多了,他還有正事要講,便不預備在這等小事上多做糾纏浪費時間了。

  應天逸上次見林澗還是在他的冠禮上,那會兒林澗當眾吐血真是將應天逸給嚇到了。

  後來林澗被太醫診斷病勢沉重要臥床休養,否則會有肺癆之患時,應天逸真的是很為林澗懸心擔憂的。

  縱然現在得知林澗無事,他所做的事情皆是為了揪出睿王叛亂而不得不將計就計,應天逸還是很關心林澗的身體,又問他如今怎樣。

  林澗笑道:「正如先生所見,我如今一切安好。」

  他想,應天逸讓人將他帶到這裡來說話,必定不只是要問他身體的事情,便在答完後安靜望著應天逸。

  「雲溪,你當真無事?」

  應天逸其實對於內情知道的並不是很清楚,關於除夕之夜睿王叛亂之事,他對於林澗的布置也都是自己一點點推斷出來的,要說這朝中上下,知情人就那麼幾個,應天逸自是不能去問,這心裡頭多少便存著些疑惑與不解。

  林澗含笑再答無事,又同應天逸解釋了那日吐血是何緣由,應天逸見林澗神采奕奕的模樣,也只能相信林澗是當真無事了。

  應天逸不由負手輕嘆:「不是我咒你不好。雲溪啊,你若真有病痛在身,眼前這關倒是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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