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紛飛,三兩人影捧著食盒,踏著碎瓊亂玉行至書房前。透過窗影,依稀可見一人,伏案提筆,或思或寫,或動或靜。
黛玉一身紅色的斗篷,頭頂上戴著一頂斗笠,從高處看,宛若一顆朱紅色的珍珠,在漫天大雪中滾動。
黛玉親自拎著食盒,來到書房門口處,推開了門,只見一名壯漢站在薛虹旁邊,腰按寶刀,時刻護衛著薛虹的安全。
放眼看去,只見形相清癯似山中朗月的青年,白淨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桿紅木毛筆,正伏在桌案上圖畫。
眉宇之間似有家國憂愁,姿態之中猶如揮斥方遒,一點一畫莫不深思,一勾一勒皆存蒼生憐憫。這樣氣度的人,是黛玉從未見過的。
此刻的薛虹完全不理會外面的事物,一心沉浸在文字之中。
「唉!變法談何容易,若是紙上談兵,只需要動一動嘴皮子,可真要落入實際,便處處都是阻力。」
薛虹如今只不過是對變法可能產生的弊端和動盪進行個預估推演,就已經有種與天下為敵的感覺了。
真不知道,在這漫漫歷史長河中,那些敢於提出變法並去施行之人,到底是何等的風采啊!
在薛虹看來,或許有一些變法並沒有成功,甚至無法起到積極的作用。
可在人類發展的這條歷史中,造反也好,投降也罷,變法、守舊、復古等等……人類的歷史進程想要進步,每一條路總要去走一走。
無論對錯與否,無論成功失敗,這都是文明偉大的嘗試與突破。
「公子,林小姐來了。」
一旁的馬千戶見薛虹過於專注,沒有察覺有人到了門口,於是出聲提醒。
薛虹聞言先是扯了一張空白的宣紙,蓋在方才所描繪的圖上,又隨便扯了一本書放在上面壓住,這才抬頭向門口看去。
「黛玉?快進來,外面這會正下著大雪,千萬不可在雪中久站,感了寒氣。」
薛虹從桌案後面放好毛筆後,連忙起身,一邊解下披在身上的披風,上前又給黛玉披上了一層。
黛玉明顯感覺的到書房中的溫度與自己房間的溫度簡直天差地別,於是開口道:「虹哥哥,書房中怎麼不也砌個火爐出來?」
薛虹一邊將自己的披風扯了扯,儘可能的包住黛玉,一邊回答道:「這房中已從別處扯了根管子,相較於臥室雖然冷了些,卻也剛剛好。
若是太過暖和,這書恐怕還看不到一炷香,便就昏昏欲睡了。
倒是你,這麼晚了不休息,仔細著了涼。」
只見黛玉歪了歪小腦袋,將手裡的食盒努力的提了提:「我聽丫鬟說書房的燈還亮著,就想著師兄還在用功,今兒個天冷,就讓廚子做了一碗蓮子羹給師兄送來。」
薛虹接過食盒放在一旁,想去拍拍黛玉的頭,卻在對方反抗的小眼神中放棄了:「多謝師妹關心。」
「趁熱些喝吧,過一會恐怕就涼了,妹妹就不打擾虹哥哥了。」
「也好,回去的時候小心些,碎雪路滑。等過幾天雪停了,你若想散心我再帶你出去。
艾婆婆,勞你最近多注意著些,若是黛玉覺得哪裡不舒服,或是其他,要儘快來尋我。」
「是,公子。」
待黛玉離開後,薛虹打開食盒取出裡面的蓮子羹,上面還散發著盈盈的熱氣。
「哈,這孩子,怪道說她有顆玲瓏心。」
才七八歲的年紀,便能洞悉人心,更知道人情往來投桃報李。
真真讓人喜愛,又讓人憐愛。
人情世故投桃報李這樣的能力,從來沒有天生一說啊……
……
回了屋子後,黛玉忽然驚覺自己居然把薛虹身上的披風也給帶回來了。
艾婆婆一邊替黛玉將斗篷收起,一邊道:「真是緣分,若是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薛公子同小姐是嫡親的兄妹呢。
便是親兄妹,恐怕也未必能像這般處處想著姑娘。」
黛玉回想起方才薛虹見自己頂著大雪進門後,那眼神中的緊張與憐惜,以及近日的相處,原本寫滿了戒備的心,此刻也變得暖乎乎了起來。
又聽艾婆婆這麼一說,黛玉本就紅撲撲的小臉蛋更艷了三分,是喜悅的紅色。
沒有孩子會不渴望疼愛。
賈母雖然也很疼愛她,可黛玉心裡清楚,在自己外祖母心中,家族是第一位的,其次便是寶玉、再就是賈府的爺們,然後就是自己。
不過黛玉並不委屈,因為哪怕鳳姐姐為了府里勞心勞力,或許在外祖母心裡的地位,也就那樣,這就是大家族的大家長。
所以黛玉進了府後處處小心,既是不肯給自己的父親丟臉,也是不想讓外祖母厭惡了自己。
雪雁正要拿起艾婆婆手上的披風就要往外走,給薛虹送回去。
「且慢。」
黛玉看著雪雁手上的披風,狹長的睫毛微動:「這件披風……且先收起來吧,今天已經晚了,不好再打擾師兄,等明我再給師兄送回去。」
雪雁捂嘴一笑,自家小姐的心思她豈能猜不到?就像小孩子總喜歡待在父親、兄長身邊一樣,會帶來安全感。
「是~小姐。」
黛玉的小臉紅了些,嗔怪道:「在這裡陰陽怪氣的做什麼?還不去打些熱水了,我洗漱了好休息。」
……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夜,一位百官們都不願意見到的不速之客,從金陵回來了。
皇宮門口處,文武百官照常準備進宮,可就在人群中,一道騎著馬向著皇宮慢悠悠過去的身影與眾人格格不入。
「瑪德!突然從金陵回來還有點不適應。今年雪怎麼下的這麼大?凍死爺了。」
朱煇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馬上,不斷的搓著手,正想著一會該怎麼哭窮,從自己老爹那坑點錢花花。
「你是何人!為何如此無禮!!」
朱煇眼睛一亮:「有熱鬧看!!」
結果一回頭,只見四周文武百官紛紛後退,偌大的廣場中央就剩下了自己和一位仰著脖子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御史。
朱煇左右看了看,最後不可置信的指著自己鼻子:「你和我說話呢?你瘋了?敢這麼和我說話?不認識我這身衣裳嗎?」
只見那御史義正言辭:「本官自然認得蟒袍,只是宮前,就算是親王也必須下馬步行!」
朱煇無視對方的叫囂,目光在人群中掃視:「御史台的人呢?出來兩個,把這新人領回去。十息內,再不把人領回去,別說本王不給你們那幾個老頭面子。」
可十息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人動彈。
朱煇突然暴走,從馬上跳下來,撲向那名御史……
……
「嗯,多加兩件衣裳暖和多了。來兩個人,把這位御史拖……啊不,請出去。
還和我動手?不知道我會功夫嘛!」
朱煇身上裹著御史的衣服,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反觀那名御史,此刻已經就剩一件裡衣,眼眶帶著淤青倒在雪地中。
夏守忠和幾名小太監看到這一幕已經習以為常了,從宮裡面拉出來一輛囚車。
有幾個年輕的言官瞬間紅溫了,哪怕你是皇帝的兒子,再受寵也不能這樣侮辱人!!
你把御史打了就算了,還扒了人家衣服,現在還有把御史遊街示眾??
畜生!!禽……唉??不對!!!
只見朱煇徑直邁向囚車,然後鑽了進去,十分熟練的把囚車上的枷鎖給自己扣上。
一眾新任言官:Σ( ° △ °|||)︴
「陛下有命,四皇子朱煇於宮前毆打御史,有失體面,特罰遊街示眾,以儆效尤。」
夏守忠又在朱煇胸前掛了一個木牌子,上面寫著大大的「罪」字。
朱煇在囚車裡卻完全不在乎,腦袋一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受什麼榮譽一樣。
有些新進京的官員更是看的一愣一愣的。這是什麼情況!!!
而那些老大人則是眼角跳起來不停:「這小王……爺,從南邊回來以後更不要臉了!」
遊街示眾,這放在一些文人身上,寧可死也不願意被這樣對待。
可對於這位皇子而言,游!你隨便游!
老爹你要是不怕給咱們家丟人,讓我光腚遊街我也沒問題。
太極殿內,聽了夏守忠的匯報後,隆慶帝的手指不自覺的摸向腰帶。
(งᵒ̌皿ᵒ̌)ง⁼³₌₃什麼天子風範不風範的!!今天晚上還是請這小子吃皮帶炒肉吧!!!
臉皮厚到這種程度,指望他自己幡然醒悟已經不可能了,還是動手吧!
想朕年輕時也是一代謙謙君子,溫文爾雅,怎麼會生出來這麼個東西!!
還要臉嗎?真是臉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