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家貧,六七歲的時候就被父母賣入賈府做了丫鬟。
襲人命還算不錯,不僅賣入賈府這樣的豪富之家,更是一進門就被賈母相中留在身邊兒學著伺候。
襲人那時候叫珍珠,她雖年紀細小心智卻十分成熟,事事留心,且一心裡只有個賈母,無論做什麼都先把主子放在第一位。
因此,用不了多久賈母就發覺這個小丫頭很能一用,叫人多多栽培。
伺候了賈母幾年,歷練得越發精明能幹了,恰巧那時候史湘雲因為叔叔全家外任,賈母便留了湘雲在身邊兒。
賈母彼時早就相中了珍珠,知道她是極穩當可靠的,隨即便叫她又去伺候湘雲。
又過了兩三年,史家又回了京城做官,接走了湘雲。那時候寶玉又越發的頑劣,滿府沒有一個人能看管得住,賈母隨即又把珍珠送到了寶玉身邊。
寶玉卻嫌珍珠這個名字俗氣,便給她改名為襲人,取自一首詩:
花氣襲人知晝暖。
珍珠也不在意這些個,況且她不過是個奴才,主子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只要主子歡喜就好。
那時候的寶玉真真是個混世魔王,幾乎不曾把榮國府都翻了個個兒!
為了伺候好這位活祖宗,襲人當真是費盡了心思,到底把自己全都搭了進去。
好在那時候的寶玉雖然頑劣不堪卻也算是個有心有情的,再則就賈母和王夫人的意思,也是日後就叫她服侍寶玉一輩子,是要做寶玉姨太太的。
她本來就有些個痴,猜摸透了主子的意思,她未免更加痴了,滿心裡除了寶玉再沒有旁人,甚至於連她自己也沒有。
她本想著如此勤謹,如此痴心,到最後總能有個結果。
誰知……
誰知最後竟然是這樣!
坐在轎子裡,襲人忍不住想起在賈府中的一幕一幕,往事不堪回首,她終於還是白白託付了青春。
一時間襲人心中悲慘不能言說。
轎子卻走得飛快,晃晃悠悠,這一路把她的美夢顛得稀碎,叫她再也不能回首。
只聽外頭的喜樂越發響得驚天動地,似乎要叫天下人都知道她襲人嫁人了,嫁的不是寶玉,嫁的不過是個戲子……
按道理來說,新郎官兒應當是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轎子前頭吧?
或許她解開紅蓋頭,悄悄掀起轎簾兒就能瞥見自己這一生將要與之共度的人。
可是她不敢,一點子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那一眼瞅過去就無法下轎,無法拜堂成親。
如今她身不由己,成親是旁人安排下的,要嫁的人也是旁人給挑的,往後的日子卻要她一個人煎熬……
襲人越想越亂,加之轎子外頭的鞭炮聲震耳欲聾,唬得她幾乎魂飛魄散。
倒也好,不用再多想那些個沒有用的,只是摸著黑瞎過就是了。
一片紛雜慌亂中,襲人覺得轎子似乎是停下來了。
外頭的嗩吶鑼鼓還是震天價響,有人就掀開轎子扶了她下轎。
襲人顫巍巍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人家的手臂,咬著牙,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是下了轎子。
蒙著大紅的蓋頭,她什麼也瞧不見,被人攙扶著一路前行……
「邁火盆……從此日子紅紅火火……」
襲人依言抬腿跨過燒得正旺的火盆。
……
一出接著一出
……
襲人頭一次知道嫁人居然會如此繁瑣,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若不是身旁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架著她,她幾乎都要癱倒在地上了。
可打心底深處,襲人隱隱約約又有些個驚喜:
她從來不敢想自己還能有這一天,自己還會歷經如此繁瑣的規矩嫁給一個男子。
若是嫁給寶玉,或許都不能稱之為嫁,就是給寶玉當了姨太太,那轎子是不會有的吧?也不會有這喧天的熱鬧,更不會有這繁複已極的大婚習俗吧?
只有做人家正經老婆才會如此吧?
襲人心中大感安慰:雖然不曾做了豪門公子的妾,好歹卻是當了別人的妻。
一步步,襲人終於被攙扶著進了新房。
屋子裡暖和異常,薰香的味道更是好聞。
早就有兩個小丫頭子接過了襲人,笑道:「夫人慢著些,看腳底下的門檻,看絆著了……」
夫人……
夫人是麼……
襲人心中喜憂參半,心酸難言。
她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被人稱作為夫人。
「夫人慢些,夫人可餓了麼,奴婢先去給夫人拿些個吃食?」
兩個小丫頭小心翼翼地詢問,畢恭畢敬。
「不……不……不用了……我坐一會子就好……你們先去忙……」
襲人低聲吩咐道。
「好了,你們兩個先出去吧,我們來陪著新娘子就好。」
是麝月和秋紋的聲音。
襲人一喜,忙就問道:「你們兩個怎麼來了?」
兩人坐在她身旁嘻嘻而笑:「是新郎官兒特意求我們來的,生怕姐姐你悶了呢……」
襲人心中一寬:果真是個知冷知熱的,晴雯到底沒有騙她。
這一坐就到了日暮,麝月與秋紋笑嘻嘻告辭而去,任憑襲人如何挽留都留不住。
「傻子,我們兩個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呢?一會子該洞房花燭了,我們可不敢留在這裡討人嫌……」
兩個丫頭壞透了,留下滿心驚恐的襲人,自行去了。
「你們……」
襲人惴惴不安,說不出的慌亂、害怕、迷茫……
一會子他若是來了該怎麼辦才好?
我究竟要怎樣才好……
他若是用強,我該怎麼辦?
我要不要從了他?
他會不會嫌棄我是殘花敗柳?
都說好女不侍二夫,我卻把和寶玉……我如今還有顏面再見他麼?
莫不如乾脆一頭碰死在這裡算了……
可這好歹是人家的好日子,自己若是當真再做出點子什麼事情來,豈不是太也對不住人家……
……
襲人越想越慌,明明昨日夜裡什麼都想得通通透透、明明白白了,可事到臨頭她又心慌異常,實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紅燭搖曳,炭盆里的銀碳燃得正旺,嗶嗶啵啵響個不停,聽在襲人耳朵里越發覺得驚心動魄。
香氣越發的濃厚纏綿。
門外依稀聽得見有人似乎是朝著屋子裡走來了。
襲人越發慌亂不堪,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應對才好……
怎麼辦,
究竟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