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九章 姻緣

  夜裡先是撞見了元春的生魂,那是她來與賈母道別的;後來又夢見了王熙鳳來和她道別,鴛鴦一時間就迷糊起來,渾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更不知自己身後又要去何方。

  正她望著漫天的大雪發怔的時候,院子裡掃雪的婆子見了她忙就過來相問:「姑娘起來了?老太太可起來了麼,要不要給老太太先擺上早飯來?」

  鴛鴦知道這幾個婆子與眾不同,是黛玉從南邊兒家裡帶來到京城的,是瞧著黛玉出生長大的,因此忙就問好,笑道:「各位媽媽,老太太還未起來呢,今早上老太太還沒天亮就醒了,如今卻又睡下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醒了……」

  幾個婆子聽了便笑道:「不急,不急,那就等老太太起來再說。老人家最要緊要歇好了才行……」

  這裡正說著話呢,猛然就聽外頭院子裡有人瞧門。

  幾人聽了都詫異道:「難道是少爺和小姐們回來了不成?怎麼就這麼早的?」

  說著話早就有人出去應門,誰知不一陣功夫那出去的婆子又回來了,只見她皺眉說道:「不是少爺和小姐們,卻是榮國府來人了,是那個叫什麼襲人的,真真厭惡得緊,這大雪天的也不知道過來做什麼……」

  眾人聽了是榮國府的人來了,一時都不知該不該放她進來,卻都抬頭去瞧鴛鴦。

  鴛鴦一聽說是襲人來了,當下也是猶豫了一會子才問幾人道:「媽媽,如今少爺和小姐們都不在,我也不知該不該叫她進來。只是我和這個襲人一貫是相熟的,就叫她進來說幾句話也是成的。」

  幾個婆子聽她這麼一說,這才有人去把襲人領了進來。鴛鴦也急忙出去相迎,一眼便見襲人勾肩縮背,只穿了一件家常的舊襖便進來了,臉色也是臘黃黃的不甚好看。

  鴛鴦一眼見了忙就一把摟住了問道:「我的娘,你這是著的什麼急,這大冷的天怎麼穿得這麼利索就出來了,也不怕凍壞了?」

  襲人聽問,當下欲言又止,到最後不過是苦笑了一聲兒便低頭不語了。

  鴛鴦察言觀色,見襲人眼眶都紅了,眼淚在眼睛了轉來轉去,眼見就要掉下來,當下也不敢再問,反倒是把頭別在一旁,假裝沒有瞧見。

  一時二人進了屋子裡,鴛鴦請襲人坐了,忙又倒了一盞熱茶遞過來,這才小聲兒問道:「這麼個大冷的天兒,你怎麼就過來了?」

  襲人聞言眼眶又是一紅,當下垂頭半晌才抱怨道:「我本是不願意來的,可太太從前兩日就成天逼我,一天倒問我三四次,我這不是不得已才來了。」

  鴛鴦聽了便抬頭細細瞧了襲人一眼,只見她此刻臉色很是不好看,且又瘦得厲害。

  她看了一陣不覺便伸手摸了摸襲人臉頰,著手處只覺又冷又硬,簡直是皮包骨一般。

  鴛鴦不覺便失聲驚呼道:「我的老天爺,這才幾日不見,你怎麼瘦得這樣厲害?」

  襲人聞言苦笑連連,低聲抱怨道:「如今府里什麼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寶玉如今又是那個樣子,我……我……」

  襲人越說越是傷心,到最後更是哽咽難言。

  鴛鴦見了忙就安慰她道:「你快休要如此了,咱們兩個也是從小的交情。如今我就說一句不該說的話,那賈府就再如何又和咱們有什麼干係,大不了就如同寧國府一樣,即便是被抄了家,咱們再被賣了還不一樣是給人做奴才麼,要我說,你也太痴心了些!」

  聽了鴛鴦這番肺腑之言,襲人當下更是滿心的難過,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滿臉。她一時忘情,伸手拉了鴛鴦的手便哭道:「好人,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呢,奈何我這人就是個死心眼兒,自從伺候上寶玉以後,我一心只巴望著能與他能長長久久過一輩子呢,誰知今日就能如此?」

  鴛鴦聽了襲人的話,加之她也風聞過襲人與寶玉的閒言碎語,知道這二人恐怕早就有了夫妻之實,日後若是當真不能與寶玉在一起,那襲人恐怕前景就更加艱難了。且誰知寶玉如今又如同換了個人一樣,對誰都是待理不理的。還好如今寶釵就要過門兒了,那寶釵又是個通情達理,能容人的,或許她往後也不至於就太差。

  想到這裡,鴛鴦便小聲兒詢問道:「襲人,不是說寶玉和寶釵的好日子已經定下來了麼,那寶玉可知道麼,他如今又是怎麼說?」

  襲人聽了更是嘆氣道:「可別再提了,他還是那副死人相,整日家就知道捧了本佛經在念,恨得我牙根兒直痒痒,真想把天下的寺廟都燒了!我就想不通了,那寶姑娘多好的一個人,不管是誰能娶了她都是祖宗八輩積德了,可我們那個二爺……他……他……真真是不想說了,可不是要氣死個人?!」

  鴛鴦聽了襲人的話忙就問道:「怎麼,難道寶二爺還不樂意麼?」

  襲人聽問更是生氣,當下氣鼓鼓說道:「我也不知道她樂意不樂意,總是太太和他說後日就是他大好的日子,叫他這幾天不許熬夜念書,好好歇歇等著娶寶姑娘,誰知他聽了就和沒聽見一樣的,每日裡還是捧著本經書瞧,也沒見他笑一下的,每天夜裡還是點燈熬油地看書,要催多少遍才肯睡覺,你說不是要氣死人麼?」

  鴛鴦自然也是知道寶玉的心思:他原本心裡愛的是黛玉,一心只想著能和黛玉白頭偕老。如今換成了寶釵,他心裡自然是不樂意的。

  可這婚姻大事自古以來就是父母做主,況且太太不知什麼緣故就是瞧不上黛玉,這又能怎麼辦呢?這天下有幾個人能活得隨心所欲呢?

  鴛鴦越想越是灰心,一時間只覺人活著就是百般痛苦,這世間雖好卻是不值得活一回。

  當下她低頭嘆氣,襲人更是滿臉的愁苦,瞧著怎麼也不像是家裡要辦喜事,倒像是出了什麼事兒的模樣。

  二人就這樣相對無言,各自嘆息了良久,鴛鴦這才問她道:「襲人,你這次又是為什麼來的,是要接三姑娘回去,還是來請眾人去觀禮的?」

  襲人聽她這麼一問當下更是滿臉的無可奈何,當下更是嘆氣連連:「我是奉命來接老太太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