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東宮廢太子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竟然能在皇宮裡安插下這許多人手。
也或許這是他多年苦心經營的結果,總是連皇上都不曾想到宮裡許多不起眼的、甚至於在他看來卑微如螻蟻的雜役竟然是東宮太子的人。
雖說這些個人當真是卑微如螻蟻,可是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再則賈元春如今竟然還是不肯死心,竟然也和這一群人攪和在一起了,這更叫人心驚。
賈琮漫步在皇宮中,越想心裡越是煩亂不堪:
如今東西二宮之間的大戰一觸即發,到時候究竟鹿死誰手可當真難說。
若是當今的皇上能勝出,那什麼也不用說了,他自然是一切都好;可若是東宮果然能翻了盤,那自己到時候又該如何自處?
且不用說旁人,就賈政王夫人一干人都能把他給吃了。若只是他自己出了什麼事兒還不打緊,大不了就是一死罷了,誰還怕不成麼?
可是還有林黛玉呢,她到時候又怎麼辦?
就以賈政、王夫人陰險毒辣的性子,黛玉若是落在她們手裡決計要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除了黛玉,還有平兒、紫娟、雪雁這一干人,甚至於就連迎春恐怕也得不了什麼好結果。只要是和自己親密的人恐怕都討不了好去。
到時候這些人全會為自己所累,那叫他又怎麼忍心就死?
賈琮越想越是驚懼,這一路走來自然也沒心思留意身旁的景物,只覺自己不過是走過一院又一院的宮殿,最後就來到了一處甚是偏僻的小殿前。
他還待抬腳往前走呢,那小太監忙就拉住他低聲說道:「公子,公子,到了,眼前這裡不就是鳳藻宮麼?」
賈琮聞言倒是吃了一驚,忙抬頭細看,卻見眼前是一棟不大不小的宮殿,朱牆黃頂,大殿的門卻是緊緊閉著,四周倒是打掃得甚是乾淨。
如今身在鳳藻宮前,一想到推門而入就能見到賈元春,賈琮一時卻又猶豫起來,渾不知自己究竟為什麼要來見這位賢德妃。
他站在院門外愣了半晌,一咬牙伸手要去推門,小太監卻在身旁忙低聲央求道:「好公子,我也帶您過來了,如今我也沒什麼事兒了,那我可就要回去了。這位賢德妃娘娘我可不敢前去招惹,奴才這就回去了……」
賈琮聽了這番話情不自禁就扭頭望去,卻見那小滿臉都是尬笑,知道他是不願意趟這渾水,當下也知道點頭說道:「好,多謝小公公,您這就回去吧,只是咱們這麼說了半日的話,我還不知公公您怎麼稱呼……」
那小太監聽賈琮問他的名字當即便是一愣,吞吞吐吐卻不肯明說。
賈琮見了他一臉的為難,知道他怕惹麻煩上身,當即便又點點頭說道:「既然公公不願說那就算了,往後公公若是有了什麼難處,只管去找我就是,咱們這就別過吧……」
小太監聽他這麼一說,當下又尷尬笑了笑,忙跪下給賈琮磕了個頭,爬起來一轉身便飛也似地去了。
眼見小太監不大一會子功夫就跑得沒影兒了,賈琮這才調轉回頭望著眼前鳳藻宮的大門大為糾結起來。
到底是進去見一面的好,還是就此回去,就當不認識她的好?
在賈琮看來,賈元春這人太是極厲害的。她能在宮中隱忍了這許多年,自然是城府極深,不是他能瞧得透的。
且她的心思也更是叫人琢磨不透。前腳兒才把自家姐妹獻出去和親,一扭頭卻又與東宮來往頻繁,只等著迎接新主子進宮,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是要如今的皇上重新寵愛她,還是想乾脆就轉身另投他人?
猶豫了許久,賈琮終於還是伸手推了推眼前的宮門。
可想要知道她的心思,順便探探別的事情,就必定要見一面才成。賈琮也是為了皇上、更是為了自己為了愛他疼他的一干人,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闖了。
漆作朱紅色的宮門油漆已經有些斑駁,手指一碰便有許多暗紅色的渣子往下掉,一如干透了的血漬一般。門上碗口大的黃銅釘更是觸手生寒,直涼透到人的心底里去。
宮門並未上鎖,稍稍一用力,隨即便聽見嘎吱吱一聲悠長而陳腐的響聲連綿不覺,倒把賈琮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眼前深鎖不知多久、幾乎是人跡已絕的鳳藻宮終於開啟了一絲縫隙。
一股刺骨的冰寒隨即傾瀉而出,似乎這鳳藻宮內自古便無太陽光照射,冷寂了十數年的幽怨隨著賈琮一推門便緩緩瀰漫而出。
賈琮不由得被這股子冷氣凍得打了哆嗦,身不由己便往後退了一步。
透過縫隙,賈琮能瞧見鳳藻宮冰冷的院落,那裡空蕩蕩的並無一物,卻被打掃得纖塵不染。
一如別家宮殿一般,鳳藻宮一般的也有抄手遊廊,顏色也是極盡斑斕。可那五光十色此時卻像是被凍在冰里一樣,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生氣。
賈琮細細看了半日也不聞宮中有一絲動靜,他這才又舉步向前,輕輕又把宮門推開了一些,一閃身便鑽了進去。
嘎吱吱……
鳳藻宮宮門在身後悄然合攏,賈琮只覺後頸直冒涼氣,似乎是身後有瞧不見的冤魂關上了門。
他不由自主就回頭瞧了瞧:
身後依舊是空無一人,或許是風颳的?
賈琮暗想。
再扭轉回頭,眼前的鳳藻宮院子裡越發顯得死氣沉沉,整座宮殿似乎都凝固在冰塊兒中一樣。
遊廊下卻懸掛著一隻鳥籠,籠子裡有一隻鳥兒,頭深深埋在翅膀底下,一動不動。
鳥羽的顏色極是漂亮,是一片尊貴的明黃色,與皇上的龍袍哥皇后的鳳袍一般無二的明黃色。
賈琮正瞧得出神,不知從哪裡就刮來了一股子冷風,吹得鳥籠子不住晃蕩。
明黃色的小鳥卻依舊緊緊抓著籠子裡的橫杆一動不動,羽毛卻簌簌脫落,被風颳得到處都是……
賈琮見狀更是嚇了一大跳。
那鳥兒已經是死了麼?
既然已經是死了,怎地還懸掛在那裡做甚麼?
清潔無塵的院子裡片片羽毛墜落,賈琮瞧得既心驚又莫名有些噁心。
那光禿禿的鳥兒看起來無比的詭異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