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在賈府中一向似有似無,活得甚是恓惶。那個趙姨娘更是百般不叫人待見,別說那些個正經主子了,就連賈府中有些臉面的奴才都不把她們母子兩個放進眼裡。
別人不說,就怡紅院裡的一個小丫頭子,芳官,原來不過是唱戲的,也敢仗著寶玉喜歡和趙姨娘大打出手,鬧得和府笑話。
誰知如今天地反轉,那些個平日裡威風八面的丫頭們一個個都被攆了出去,那個芳官兒更是去做了尼姑,趙姨娘卻依舊是穩穩噹噹在賈府里做她的姨太太。
往日她仗著賈政離不得她,很是敢四處惹是生非。如今賈政也進了大獄,誰知趙姨娘更是厲害起來,竟然大有和王夫人一爭長短的意思。
也不知是誰給她的底氣!
襲人和玉釧兒都是精明人,自然不敢去深想,當下忙就敷衍了賈環兩句。賈環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好,算你是個聰明的!你在那賤婦身邊兒伺候,這倒是好,能緊緊盯著她。往後不管有什麼事兒,你只管偷偷來和我們說,以後自然有你的好處!」
玉釧兒忙就笑著點頭答應了,賈環卻又瞅著襲人不語。襲人見了忙也跟著小心翼翼賠笑說道:「賈環少爺放心,我不是那多嘴多舌的人。再則如今寶二爺這樣,我也死了心,往後還請賈環少爺多費心照顧……」
賈環聽了這才放心,隨即又問玉釧兒:「你方才叫住我可有什麼事兒麼?」
玉釧兒這時候早就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聽他問忙就回道:「昨夜裡纏著太太不放的好像是彩霞妹妹,我聽太太叫了一夜的彩霞饒命……」
賈環一聽忙就問道:「當真,當真是叫了一夜麼?那賤婦如今怎麼樣,可嚇死了沒有?」
原來彩霞與賈環有舊,往日也是一心待賈環,為了他不知從太太房裡偷過多少東西。這一次彩霞出去也是存了要給他當妾的心。誰知王夫人不許,賈環那裡又一聲兒氣也不吭,還不如趙姨娘,彩霞傷心絕望之下這才跳水自盡。
玉釧兒平日冷眼旁觀,知道彩霞一心裡想的只是賈環。今日她故意說起彩霞來,就想瞧瞧賈環聽了是怎樣,可誰知他心裡竟然一絲一毫也不惦記著那個一心想著他的人,倒是滿口裡只打聽起王夫人來。
玉釧兒當下心裡一片冰涼,可又不敢多說什麼,只得強笑道:「太太幾乎不曾丟了半條命,直到大天亮才昏昏沉沉睡過去……」
賈環聽了當下滿臉都是遺憾,登時嘆息道:「哎……怎麼不嚇死這個老賤人才好……」
說著,他便搖頭走了。
玉釧兒這裡倒是愣了半天,眼見賈環走得瞧不見了,這才冷笑著嘆氣道:「我總算是知道了,賈府的男人當真沒一個好的,都是些個不知好歹心硬如鐵的畜牲!」
襲人在旁邊聽了這話更是想起寶玉來,當下觸動了心事,不由得眼眶也紅了,當下便嘆息落淚道:「恐怕這天下的男子都是如此麼?真不知咱們女人這一片真心到底該給誰才是……」
玉釧兒在一旁更是冷笑道:「還是把心留給自己的好,難不成拿去餵狗麼?!」
襲人聽了更是傷心嘆息不已,一時間只覺心中慘痛難言,雙膝一軟就蹲在地上哭起來。
玉釧兒什麼不知道的,當下忙就安撫了襲人半日,方見她好了些。
二人這才又相互攙扶著一路就往鳳姐兒的小院子裡去了。
誰知將將進了大門便見幾個小丫頭子一陣亂跑,邊跑邊哭,倒把她們兩個唬了個半死。
玉釧兒忙就一把拉了一個小丫頭子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兒不成,你們這裡亂什麼?」
那小丫頭子見了玉釧兒當下便放聲大哭道:「姐姐,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二奶奶咽氣了……」
玉釧兒一聽登時嚇了一大跳,襲人更是嚇得兩條腿發軟,忙揪了小丫頭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你們只管亂跑什麼,還不快叫璉二爺去呢……」
那小丫頭子聽了當下一面大哭一面說道:「就是方才的事兒,二奶奶吐了一口氣就不動了,眼睛睜得老大,嚇死個人!二爺昨日搶了奶奶的錢,早就不知去哪裡逍遙去了,一夜都沒見他回來……」
襲人和玉釧兒一聽登時又是氣又是怕,玉釧兒便先開口罵道:「這就是賈府的男人麼,一個個都是這樣叫人心寒,不知道疼人不說,反是拿老婆當仇敵麼,這也太不要臉了些……」
,襲人這裡聽說鳳姐兒咽了氣,當下也是嚇得花容失色,忙拉住玉釧兒便問道:「如今要怎麼辦才好?這種事情咱們兩個丫鬟能管得了麼?還是快去找人的是。」
玉釧兒聽了便冷笑著反問襲人:「我也知道要去找人,可依著你說,咱們該去找誰才好?」
襲人一時便猶豫起來,想了半日才道:「自然是該去回二太太,她們兩個是嫡親的姑侄,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不和她說又和誰說去……」
玉釧兒也不等襲人把話說完,當即便冷笑道:「找她?且不說如今二太太也是半死不活呢,哪兒有精神管二奶奶,就算她如今大好著,你以為她現在還肯來瞧二奶奶一眼麼?」
襲人也知道自從二太太和薛姨媽商量著要把寶釵娶進門以後,早就拿王熙鳳當了外人。最這些日子王熙鳳受了多少苦楚也不聽她問一句的,二人早就結下了死仇,親姑侄如今倒成了仇人一般。
如今王熙鳳既然是已經沒了,想來二太太是更加不肯管了----誰管誰就要掏燒埋銀子,誰肯哩?
想到這裡襲人更是為王熙鳳不值,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哭著便說道:「那不如咱們快去尋大太太?好歹是她的兒媳婦……」
玉釧兒聽了越發冷笑個不住,滿臉嘲諷地瞅著襲人問道:「我的好姑娘,你是第一天來賈府住不成?什麼婆婆兒媳婦,她們兩個平日是什麼情形你不知道麼?別說這個已經沒了,就她活蹦亂跳地,人家還巴不得她死了呢,你猜猜人家肯不肯管她這閒事兒?」
襲人怎麼會不知道玉釧兒說得一個字也不錯的,可如今王熙鳳身死,難道當真就沒一個人來管了麼?
連王熙鳳死了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說旁人了。
她越想越是心寒,越想越是傷悲,不由得就眼淚滾滾,哭著說道:「那如今可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