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這一番相見(上)

  原來黛玉雖然決意和賈琮住在一起,可她心中時時猶豫,總於半夜夢回之時獨自彷徨。

  雖說賈琮對自己當真是極好的,比寶玉也不差,可她和寶玉間的那些個濃情總是叫她放不下。

  雖然明知和寶玉終是無果,王夫人心裡取中的是寶釵,並不是她,她終究是不能和寶玉共度此生的。

  可寶玉的確待她極真極好,她又怎能不動心,又怎能忘懷?

  再則賈琮當下對她雖好,可誰知往後又能怎樣?若是自己當真跟了賈琮,他還能如今日這般待自己麼?

  天下男子多負心薄倖,就是天仙一般的女子,到了手以後往往也多半厭棄了。賈琮生得又好,又精明能幹,天下愛他的好女孩兒數不勝數,他又能一直待自己如初麼?

  精明美貌如黛玉,每每也是為了這些情事輾轉反側,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日寶玉突然就來了,黛玉在心中自然還是深自掛念著他,且如今她又和賈琮住在一起不免尷尬,因此她一時情怯,慌亂得就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賈琮瞧破了她的心思,湊近她耳畔小聲兒囑咐道:「放心……只要我在……你什麼也不用怕……姐姐喜歡的我就喜歡……姐姐厭棄的我也厭棄……姐姐放心……只要我在定能保他無事……」

  黛玉聽了賈琮這句話登時心中一松,知道老天爺垂憐,自己終於是遇到了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

  一時間,她多日的擔憂煙消雲散,一顆心隨即就被狂喜填滿……

  我當真是沒有看錯人,賈琮當真是共度一生的良人!

  這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我都要和琮兒在一起……

  黛玉喜極而泣,淚珠滾滾而下。

  賈琮見了忙就伸手替她擦去了眼淚,低聲笑道:「傻瓜,好端端地你又哭什麼,真是個傻瓜……」

  黛玉臉上的淚水卻擦之不盡,只見她抬著一張絕美的小臉兒,痴痴瞧著賈琮哽咽倒:「琮兒……琮兒……你對我真好……你為什麼……」

  黛玉本就美艷無雙,再有這般神態,當下把賈琮瞧得就痴了。他痴痴望著黛玉喃喃道:「傻瓜姐姐……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我不對你好又對誰好呢……」

  他這一番話說得卻嫌太露骨了些,黛玉聽了心中自然是歡喜至極,可又聽得她羞澀異常,況且身旁還有人呢……

  猛然想起身畔有人,黛玉這下更是渾身一震,暗生驚懼:自己一時忘情,只顧著和賈琮互吐心曲,這若是叫人見了再傳出去,那……

  黛玉越想越是害羞害怕,忙把手自賈琮手中抽出來,悄悄向後退了一步,再抬頭卻見晴雯正一手扶著個丫頭站在自己和賈琮面前,把他們倒是擋了個嚴嚴實實,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此刻眾人皆是又驚又喜,都忙著和寶玉等眾人斯見。

  黛玉此刻情事已明,對寶玉更是心中一片霽月光風,再無半分兒女私情,當下更是落落大方,一轉身便繞過晴雯去見寶玉。

  晴雯見黛玉過來了,忙一把拉只她笑問道:「好姑娘,你們話說完了不成?我給你把風可是累得我肚子疼……」

  黛玉聽了登時又是害羞又是歡喜,當下便笑罵道:「呸,眼見就要當娘的人了,還是這麼不穩當……」

  說罷,也不等晴雯說話,她這裡早就偷偷羞得滿臉皆紅,緊走了幾步便去了眾人跟前。

  原來這裡平兒、湘雲、鴛鴦等人早就圍著榮國府來的幾個丫鬟說起話來,幾個小廝見院子裡皆是女眷,早就乖乖躲了出去,只在大門外等候。

  這一回陪著寶玉過來的,頭一個自然襲人是少不得的,其餘便是秋紋、麝月兩個,並探春和她的丫頭待書也跟著來了。

  襲人眼尖,才一進院子就瞧見院子裡明晃晃站著一個極其美貌的婦人,打扮得更是鮮艷奪目,正笑嘻嘻和眾人說話呢。

  說來也怪,她一眼見了這人便覺心猛地往下一沉,忍不住又偷偷細瞧了兩眼,這才瞧清楚那婦人正是晴雯。

  這下子襲人心裡更是難受得緊,一時連站也站不住了。

  待又細細又眼角的餘光打量了兩眼,更見那晴雯穿戴得極是耀眼,一打眼就知道是了不得的好東西,就賈府里也從沒見人穿過的。

  且又見她一手扶了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含笑而立,顧盼之間神采飛揚,越發顯得她雍容華貴,大有當朝一品夫人的氣度。

  襲人越品越覺得心煩意亂,猛然間又想起她還在賈府里的樣子。可如今這晴雯出了賈府才幾天,就混得如此之出息,越叫襲人這個當日做大姐尷尬異常。

  她心裡不得勁兒,面上卻不好帶出來,也只能和眾人強顏歡笑說笑了幾句。

  她這裡假裝瞧不見襲人,秋紋卻早就撇下眾人直奔到晴雯身旁,一把拉了她的手便笑問道:「好晴雯,果真是你麼?這才多少日子沒見,你就成了王妃,這可不像是做夢一樣麼?好人,你可還認得我麼?」

  晴雯聽了當下便笑著打了秋紋一巴掌,笑道:「我怎麼不認得你,只是怕你嫌棄我貪圖榮華富貴給人家做了小老婆,不肯認我才是真的……」

  一時間二人有說有笑極是親密,襲人冷眼見了心裡更是彆扭得很。

  且不說她們幾個的心思,只說史湘雲一見了眾人當即便忍不住又滾下眼淚來,一隻手死死抓著探春,心中萬般委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探春自然也得知了史家出事兒的消息,本來還擔心湘雲的安危,後來又聽說倒是叫賈琮給救出去了,直到今日才終得一見。這一番相見便如同做夢一般,才一轉眼卻已經是滄海桑田。

  她拉著湘雲的手,一時淚眼相望無語凝噎。心裡有萬千言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湘雲拉著探春何嘗不是如此,才將將經月不見,再睜眼卻仿佛是穿越生死隔世相見一般。

  二人俱是只顧對望流淚,再沒一句話、一個字能吐出口。

  黛玉見眾人都忙著說話流淚,只寶玉一個人傻呆呆站在原地不動,她幾個轉身就來至寶玉面前,細細瞅了寶玉一番,早也是淚眼婆娑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