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一聽同喜說起有人居然狠打了薛大奶奶一頓,登時心胸舒暢,又聽此人救了香菱的遺體出來,心裡更是喜慰不禁,忙就拉著問道:「你快和我說說,到底是哪一位菩薩來人間救苦救難來了,我這一輩子也忘不了她的恩德……」
同喜一聽便笑道:「若是我說起來這人你肯定也認識,不就是從這個院子出去的?」
鶯兒一聽登時一愣,隨即便叫道:「難不成你說的是晴雯麼?」
同喜聽了便點頭笑道:「可不就是她,不過如今你可不敢直呼其名了,如今人家是忠順王妃了,其尊貴無比,可不是你我敢隨意亂叫的……」
鶯兒此刻早就心中感激莫名,再聽同喜這麼一說當下忍不住便念佛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從今以後只拿她當菩薩在心裡供著就是……」
襲人等眾人一聽說居然是晴雯為香菱申冤,旁人還未開口說話,襲人便先問道:「果真是晴雯?她怎地就能知道香菱的事兒?況且她如今是忠順王妃,哪裡有閒工夫管薛府的事情?」
同喜聽襲人這麼一問,忙就說道:「好姐姐,你不知道呢,我們姑娘同王妃一向來往甚密,這一次王妃是邀請我們姑娘去她府里做客,這才聽說了這件事情,這不就為香菱伸張正義了麼……」
襲人越聽越不是個滋味,當即便低下頭一聲兒不吭了,偏寶玉在一旁讚嘆不已,把晴雯誇得天上人間都少有,襲人聽了更是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尷尬萬分。
眼見襲人臉色不大好瞧,麝月忙就說道:「既然如此,鶯兒姑娘你還是快回去瞧瞧去,那香菱妹子可憐,你快回去幫她料理一下後事也是好的……」
麝月這裡話將說完,同喜那裡便又叫道:「要不說晴雯王妃是個菩薩呢,她連香菱妹子的喪葬銀子一併都賞下來了,一共賞了數百兩,只說她往日和香菱交往甚密,命令薛府務必厚葬……」
鶯兒這裡聽了越發的感念萬分,念佛不已,忙就打懷裡把銀子掏出來還給麝月,一面又謝道:「好姐姐,如今既然事情已經了了,這銀子也用不上了,還請姐姐拿回去吧,姐姐們的恩德我這一輩子也不敢忘的……」
說罷,鶯兒也不顧眾人阻攔,硬生生跪倒給眾人磕了個頭,這才轉身隨同喜去了。
襲人等直把二人送出大門外,眼睜睜瞧著二人走遠了,這才翻身進院,閂好了門,寶玉依舊是坐在裡間瞧他的經書。外屋襲人等三人卻是呆呆坐著,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怡紅院裡一時靜謐異常,只能偶爾聽見寶玉翻書頁的聲音,襲人突然就生出許多悲傷來,恍惚只覺自己似乎是正置身於廟堂之中,唯一缺的只是木魚聲罷了。
不提襲人傷悲,卻說香菱被虐致死的事情不過片刻便傳得賈府眾人皆知。大家想起香菱這小丫頭生得如此貌美,脾氣卻又是何等的溫柔,卻依舊不為人所容,生生給折磨死了。
眾人無不是扼腕嘆息,滿心都是悲涼。
旁人尚且如此,更就不用提薛寶釵了。香菱自打被薛蟠買回來一直就是跟著寶釵,與寶釵也是情誼極深厚的,如今眼見香菱被人日日折磨,偏偏她卻束手無策,其中煎熬可想而知。
這一日鶯兒才哭著去借銀子安葬香菱,薛寶釵躲在屋子裡也幾乎不曾哭死。
雖說叫她傷悲的自然是香菱慘亡,可如今搜遍滿屋子連區區幾十兩銀子都找不出,這更是叫她為之傷心。再則,如今哥哥偏偏娶回家這麼一位心狠手辣的嫂子,薛家還能有什麼好?
一想到這些,寶釵更是難過得死去活來,只是她如今就是想死都不能的,這更叫她傷痛無比。
偏薛姨媽在一旁還只當她是為了香菱的事情難過,忙就勸道:「好姑娘,你還是想開些吧。雖說那丫頭著實叫人心疼,可如今這樣誰又有什麼法子?只能怨她自己命苦罷了,好歹她活著的時候咱們一心好好待過她就是了……」
聽母親這麼一說,寶釵更是想起平日裡香菱的諸多好處來,可誰知老天不公,偏偏叫她命運不濟。思及此,寶釵更是柔腸百轉,難過得刀攪一般。
薛姨媽見了忙又勸道:「好孩子,快別哭了。你大嫂那裡將將才挨了好一頓板子,如今正躺在炕上嚎呢,可別叫她再把氣撒在你身上,那可不是晦氣麼?」
聽母親如此說,寶釵又怕那潑婦果真又鬧將起來,到時候母親又要跟著生氣,當下也只得強忍了傷心,擦了一把臉,硬起心腸道:「母親放心,我不過是心裡難過,哭一鼻子就好了。我這就先給香菱丫頭收拾點子東西,好歹叫她走得體面一些……」
說到半路,寶釵實在撐不住又哭了起來。薛姨媽見女兒如此,心裡也想起香菱平日的乖巧柔順來,忍不住也哭道:「就那麼好的一個人都容不下麼,那心竟然是黑的不成?我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是頭一次見這麼狠毒的女人,只是可憐了我的好丫頭……」
寶釵本來就心裡傷痛,再被母親這麼一說當下更是忍不住又和母親抱頭痛哭了一場。末了還是寶釵怕母親過度傷悲有傷身體,這才勸住了。
母女二人正在這裡翻箱倒櫃給香菱找平日的衣裳,鶯兒這裡邊急匆匆跑了進來,一見二人忙亂便問道:「太太姑娘,你們找什麼,快放著我來,你們坐下歇歇……」
寶釵一扭頭見是她,忙便嗔怪道:「你這丫頭,這半日不見你,這是跑哪裡去了?」
鶯兒忙就和同喜一起先服侍姨媽坐下。同喜伺候著姨媽喝茶捶背,鶯兒這才悄悄湊近寶釵說道:「好姑娘,我這不是去怡紅院借錢去了?」
寶釵一聽說怡紅院這三個字,當即臉色便是一紅,低頭思量了一陣臉色卻由紅轉白,半日才咬著嘴唇問道:「怎樣,可借到錢了不成?」
鶯兒一聽便嘆氣道:「唉……姑娘你又是明知故問了,咱們家如今是山窮水盡,難道賈府能比咱們好上多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