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惱怒萬分

  寶釵今日的確是極不開心,極窩火。

  這一日賈母突然來了興致,說是要去清虛觀打醮祈福,聽說是奉了賈元春的旨意。這好端端地,也不知是為了誰打平安醮,為誰祈福!

  寶釵這幾日正惱火得厲害,瞧著誰都不順眼,誰也不想瞧。這還是因為大選的事情:她怎麼也想不到,就以自己的容貌和才幹,居然連初選都進不去!

  眼見那些個生得遠遠不如自己的,才幹遠遜於自己的女子,個個都入選,個個得意非凡,她當時恨不得就能有個地縫兒鑽進去,永世也不想出來了。

  那一日她都不知自己是怎麼出的皇宮,怎麼上的馬車,怎麼回的賈府!

  自小到大爭強好勝的她還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感覺到四周投來的或同情、或譏諷的目光,她臉火辣辣地,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當地。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這群待選女子中的佼佼者?

  她自己一點兒也沒有輸,她輸就輸在沒有個好家境,沒有個好親戚!

  一想到這裡她就更恨,恨賈元春,恨王子騰,都是些個什麼親戚,明明提前打過了招呼,都答應得好好的,保她能風風光光選入宮裡去。

  可結果如何,她連第一輪的初試都沒有過!

  不是說一個是當紅大臣,一個是受寵的貴府麼?就這麼一點子面子都沒有?

  想當初她將上馬車往宮裡起去的時候還自信滿滿,以為自己這一遭一定能出人頭地呢。

  這算什麼?

  她薛寶釵就這麼灰頭土臉地敗下陣來?顏面何存?

  更叫她惱火的還是賈元春這位不靠譜的貴妃。明知她大選失利,偏偏趁著端午賞賜明示要叫她做寶玉的媳婦!

  這算什麼?

  寶玉算什麼?

  難道她薛寶釵進不得宮就只能嫁給賈寶玉麼?

  賈家有那麼好麼?

  她在賈家住了這麼些日子,難道還看不明白是怎地?

  賈府如今連個像樣兒的男人都沒有,都是些個只知享樂的寄生蟲,她嫁進來做什麼?

  賈寶玉瞧著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腦子也不笨,奈何這位爺根本就不走正途!自己倒是曾經好心勸過他,結果人家給她甩了個冷臉就走了,羞得她無地自容。

  都說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難道說自己大選失利就只能嫁個這樣兒的紈絝子弟,麼?

  她才不想。她寧願嫁個知上進的寒門子弟,也不想和這樣糊塗的豪門少爺成親!

  再則,賈寶玉什麼德行她還不清楚麼?他心裡一向只有個林黛玉,偏偏林黛玉如今又和賈琮走得極近,冷落了他,他這才百無聊賴,每每前來招惹自己。

  這更叫薛寶釵窩火,她林黛玉就比她強多少麼,為什麼林黛玉不要的東西她就得撿回來當寶貝?

  種種緣由,總是她厭惡賈寶玉,厭惡賈元春,厭惡賈府,甚至厭惡她母親和哥哥。

  她如今很是羨慕林黛玉,自由自在一個人,想怎樣就能怎樣,想喜歡哪個就喜歡哪個,再沒人前來囉嗦的。

  這一日,有人來傳話說老太太叫她母女二人去清虛觀散心去。她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了:她如今沒臉見人!

  可誰知不大一會子功夫又有人來請,說是老太太說了,叫她和她母親務必要去散散心。且專門使人悄悄告訴她:入宮選秀失利不算什麼大事兒,宮裡沒一個好人,不去竟比去好百倍呢。叫她務必去散散心,免得鬱悶淤積不散,倒生了病。

  老太太都這麼說了,她還能不去?畢竟如今自己住都住在人家呢,怎麼也得給人家個面子,何況還是個長輩?

  情非得已,寶釵只得陪同母親,帶了貼身丫頭鶯兒一起去了。

  更可笑的是在清虛觀,這老太太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是叫自己和母親安分些,別惦記她的寶貝賈寶玉!

  這話又從何說起?

  自己姨母,賈寶玉的母親,王夫人,似乎以前是玩笑著說過想討她做自己的媳婦。可那畢竟是隨口說笑罷了,就能當真的?

  母親雖然私下裡也曾經和她提過幾次,但她卻從沒往心裡去過。且那時候她滿心都是入宮備選的事兒,何嘗想過和賈寶玉的事兒?

  如今是怎麼了?

  難道說她薛寶釵如今選秀不成就一定要嫁給賈寶玉才成麼?結果人家還不願意,自己還非要厚著臉皮要嫁麼?

  欺人太甚!

  薛寶釵當即羞臊得無處躲藏,連薛姨媽也是臊得厲害,只能故意裝糊塗罷了。

  偏偏老太太又是趁著賈府眾人都在的時辰說的。賈府這些個女人們,不管是老還是少,哪兒有一個是笨的?都聽明白了老太太弦外之音。不過大家都怕薛家母女無地自容,都裝著不知道罷了。

  她薛寶釵何時就活成了這樣?

  這一日,寶釵真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一直忍到回了屋子,把門一關,她這才終於能放聲痛哭。

  母親知道寶釵心裡的苦楚,忙過來陪著落淚勸了半日。寶釵卻哭問母親道:「母親,咱們家當真是窮得無路可走了麼,做什麼要在這裡看人的臉色討生活?」

  薛姨媽聽女兒這麼一問,再也沒法子再勸的。她該怎麼辦才好?

  如今薛家真真就快要窮盡了,若不是她哥哥姐姐一齊給她想了這麼個主意,叫她把女兒嫁給賈寶玉,她何至於就厚著臉皮非要住在這裡?!

  賈家不錯是敗落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賈府還是有錢有勢的,且寶玉這孩子性格懦弱,好掌控,實在是不錯的女婿人選。

  就為了這事兒,薛姨媽這才不肯離去,一直住在梨香園裡,眾人背地裡不論怎麼議論她都裝傻聽不懂罷了。

  可今日偏偏賈老太太當著許多人的面兒就把話給說透了:寶玉還小呢,且不到娶媳婦兒的時候呢。先打聽著,只要有好姑娘,哪怕是家裡再窮也不要緊,不過多給她幾兩銀子罷了。

  薛寶釵聽了老太太這話,這才猛然就明白為什麼這老太太非要請自己過來逛什麼清虛觀了。

  這哪裡是打醮祈福,這分明就是給自己設了個鴻門宴,且押著她非要過來聽聽明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