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躲在暢春園養傷,整日間閉門不出,賈府中人除了黛玉一人竟然誰也不知他受了傷的。
且喜他又最是個閒人,連皇上都不忍前來騷擾,旁人自然更不用提了。其間只有忠順王、北靜王等親密之人來過幾次,送了不少東西過來,賈琮過得可謂是逍遙自在。更又有黛玉日日前來和他說笑,晚間又有妙玉不時來探望,他這日子更過得如同神仙一般。
誰知這一日黛玉來了,一進門卻不如往日般歡喜,眉間隱隱皆是憂愁。
賈琮一見了便忙問其緣故,黛玉這才皺眉嘆息,恨恨說道:「老太太叫我搬入大觀園裡去住呢,這可如何是好?」
賈琮聽了便忙勸道:「那大觀園裡頭風景如畫,就神仙大概也能住得了,姐姐如今住在裡頭可不是相得益彰麼,做甚麼還愁眉苦臉的?」
黛玉聽了更是煩惱,直直瞪著賈琮說道:「你是當真呢,還是故意裝傻?」
賈琮聽了不由得便奇怪道:「我自然是真心話,不然還有什麼?」
聽了他這番話,黛玉更是有氣,舉拳便打,一面又抱怨道:「你是個傻子?我若是搬進去住那離你就遠了許多,再不如這樣來往便易,你怎麼就想不到?」
賈琮見黛玉一臉羞惱,瞧著比往日更多了幾分嬌媚,不由得瞧得有些發痴,一任她打了自己兩拳,這才抓了她的手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道姐姐為什麼愁呢。我和你說,你若是真住進大觀園裡去,我們東院兒這裡有小角門,去你的瀟湘館更近些,且更少了許多耳目偷瞧呢。」
黛玉一聽頓時驚喜交集,忙就問道:「當真麼?」
賈琮聽了哈哈大笑,忙回道:「自然是真的,我偷偷去了那大觀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騙你做甚?」
黛玉聽了這才轉憂為喜,才張口要說話就聽外頭有人說話:「賈琮兄弟可在家麼?」
聽這說話的聲音倒像是薛寶釵,賈琮和黛玉對視了一眼,俱都笑道:「原來是她,可有幾日沒見了。」
二人一行說一行忙便起身相迎,賈琮便先笑道:「寶姐姐,我在家呢,快進來!」
話音剛落就見門帘子一動,薛寶釵已經走了進來。她一眼見了黛玉忙就笑道:「妹妹也在這裡,倒省得我多跑一趟。」
黛玉聽了不解,忙便笑問道:「姐姐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我倒聽不明白。」
寶釵便笑道:「妹妹別急,我這就和你說。」
賈琮在一旁悄悄打探,數日未見薛寶釵,卻見她比前些日子倒是豐潤了幾分,顏色極好,一如賈府處處盛開的奇葩異卉一般,嬌艷得動人心魄。只是她神色間卻似喜非喜、似愁非愁,叫人一眼見了就忍不住心生憐惜。
這裡幾人都坐了,碧蘿又忙沏上茶來,各自都喝了一口,寶釵這才低頭瞧著茶杯里漂浮的茶葉,幽幽嘆息道:「我今日恐怕算是來和你們道別來的……」
她話未說完二人都嚇了一跳,黛玉忙就搶著問道:「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道別不道別的,你這是要去哪裡,是要回家去麼?」
寶釵見黛玉滿臉惶急,知她是真心,忙就笑道:「不是,我回家去做甚麼,我是有別的事兒……」
黛玉一時不解還待要問,賈琮卻想明白了,忙也問道:「姐姐,你是不是要入宮去大選了?」
寶釵聽了登時苦笑不迭,點頭道:「是,可不是要去了,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京城的,難道妹妹忘了麼?」
原來黛玉如今一門心思只惦記著賈琮,與旁人的事兒不縈於懷,經賈琮這麼一說她才恍然大悟,可不禁又對寶釵萬般不舍,忙一把拉住她問道:「姐姐,你非去不可麼?能不能不去宮裡,那兒又不是個什麼好地方……」
寶釵聽了更是心中苦澀,不覺紅了眼眶委屈道:「不去又能怎麼樣呢,這就是我的命……」
誰知寶釵本就日夜為此憂心忡忡,如今被黛玉這麼一勸更是再也忍不住,當下淚珠漣漣,一時傷心得難以自己。
賈琮和黛玉怎麼不知道她心裡的苦楚與情不得已,當下也只得盡力勸了半日。賈琮便說道:「姐姐也不必憂愁,說句姐姐不愛聽的話,姐姐雖說才貌絕世,可如今這位皇上古怪得很,或許他不愛姐姐這樣兒的,卻偏偏挑些個醜女入宮呢,那姐姐不是就不必進宮去了麼?」
賈琮這麼一說倒把寶釵逗得破涕為笑,黛玉也笑個不住,忍不住便嗔怪道:「你就是胡說八道,哪兒有個不喜歡寶姐姐這樣的美人,卻要去喜歡丑的呢?」
話一出口,黛玉登時又後悔不迭,忙就掩口不說話了。
寶釵這裡聽了賈琮的話也是委屈一笑,忙又擦乾了臉上的淚痕,這才抬頭說道:「我入宮去大選,能不能被選上可也難說。不過和你們說句真心話,我倒是寧願被選上留在宮裡呢。你們也知道如今我家裡的情形,如今除了進宮去還有些指望,我是再無路可走的了……」
賈琮和黛玉一眼見寶釵說這話的時候滿臉都是無奈,目光之中儘是迷茫驚恐,不由得都心疼起她來。賈琮就忙勸道:「姐姐你也不必擔心,萬一姐姐落了選,那也就不必去宮中受那不是人的罪了……」
黛玉也連連點頭稱是。
寶釵卻苦笑道:「你們不知道,昨日我母親和姨母專門求了賢德妃娘娘,求她在宮中給通融通融,因此我這些恐怕多半……多半是……回不來的……」
賈琮聽了這話登時心裡偷笑:賈元春如今是外頭體面裡頭苦。她在賈府人眼中是宮中的貴人,身份何等尊崇。可實則在宮中她過得有多恓惶就鮮有人知了。
況且她們母女不求賈元春幫忙還好,若是求了,那這事兒反倒是十有八九不成的。
賈琮心裡雖明白,可又怎麼能述諸口端,且寶釵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誰又知道?
當下三人喝了一會子茶,又揀些個沒要緊的事兒說笑了半晌,寶釵便起身說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