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凡人修行是極苦極艱難的事情。先要斬斷七情六慾,再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之苦楚。
夏日酷暑,冬日嚴寒,都要勤休不輟,更要修煉筋骨皮膚,堅定意志,至於忍飢挨餓那更是提都不值得一提的細節末枝的微末之事了。
因此,願意出家修行的,大都是來自極貧寒家的子女,那些個富貴人家的孩子怎麼能受得了如此苦楚?
再則,修行之人大都喜靜,多在遠離世人的深山古寺之中。可如此修行下來,即便是道行精深,也因為與世人隔絕,其行為舉止與常人大異。
修行極苦。修行的人大都肌枯骨瘦,就算是偶然有真正得道的頗有仙人之資,可那也是修行了多年的老怪物了。
眼前的妙玉才多大年紀,又能修行幾年?
雖說她精通先天演算,但想來也是因為她本性聰慧,再又得遇高人異士指導,絕不可能是她苦修多年的成就。
再說眼前這位妙玉姑娘肌光勝雪,美貌無雙,比之富家千金還要嬌柔,看起來就更不像是苦修之人了。
最叫賈琮讚嘆的是她氣度不凡,舉手投足間盡顯尊貴威嚴。這氣度怎麼可能是苦修之人能有的?
莫說是苦修之人,就賈府這種人家精心栽培的大小姐與她相比也頗有不如。
賈琮越看越是好奇,不由得就追問起妙玉的來歷。不過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單看眼前這位神秘女子的容貌氣度就知道定然來歷不凡,想來若不是有難言之隱,她又怎麼可能拋卻榮華富貴帶發出家修行?既然是難言之隱,自己這麼追問恐怕是太過唐突了。
可誰知妙玉聽他追問沒有絲毫的不悅,一張嘴便說道:「你想知道什麼只管問就是,我也不會瞞你,不用蝎蝎螫螫老婆漢樣兒的。」
賈琮見妙玉如此落落大方,自己一時倒不好意思起來,忙笑道:「我也不是非要打聽姑娘的隱私。姑娘若是不願意說我絕不強求,姑娘不用為難。」
妙玉聽他這麼一說,登時抿嘴一笑道:「你們男人都是一樣兒的,明明想要得很,卻偏偏要裝出百般的花樣兒來,最叫人瞧不上了。你且猜猜看,我是什麼人家的女孩兒?」
此刻月華通明,屋內暗香浮動,眼前的妙玉巧笑倩兮,更顯得明艷活潑,渾不似個出家的尼姑。恰巧此刻屋內的蠟燭燒到了盡頭,燭光搖曳著便熄滅了。眼前光線頓時一暗,只剩下月光浮動。再瞧眼前的妙玉更覺肌光柔美,盈盈生輝。
此時此刻的妙玉,美得如夢如幻,且又寶相莊嚴。叫人看了春心浮動卻又不敢生起絲毫猥褻之心。
賈琮沒想到世間居然還有這樣兒的女子,美極艷極又尊貴至極,像極了高在九天之上的菩薩,叫人一見心生崇敬,忍不住就想跪拜。
妙玉一抬眼便見賈琮痴痴呆呆望著自己,登時便笑道:「公子,一副皮囊而已,就叫你如此痴迷麼?」
賈琮猛然聽她這麼一說,登時大窘,滿面通紅,尷尬一笑說道:「我不過是個俗人罷了,入眼的只是美色,哪裡能像妙玉姑娘似的,一眼看過去遍地行走的儘是白骨。」
妙玉聽他說話有趣,更是笑意盈盈,笑道:「你也太誇獎我了,雖說我也修行了幾年,不過對佛法只知皮毛而已,哪裡就能看透皮肉了?譬如說看公子你,我也只能看見一個俊俏的少年郎,卻怎麼樣也看不見你的骨頭呢……」
話未說完,妙玉猛然覺察出自己這話似乎在誇獎賈琮。且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於俗人看來已經是逾越禮數了,若是話語間再生曖昧,那更是不妥,似乎是自己在勾搭眼前這少年一樣了。
想到這裡,妙玉不禁含羞垂首,滿腮通紅。
賈琮見妙玉雙頰微紅,一副嬌羞的小女兒姿態,更顯得她是一位待字閨中的絕美少女,於出家二子哪裡還有絲毫干係?
妙玉如此之美,連著她身遭的月光都顯得越發柔和起來。賈琮更是瞧得如痴如醉。
妙玉卻猛然警醒,抬頭瞪了他一眼,嬌斥道:「你看著我發什麼愣,紅粉骷髏,不明白麼?」
賈琮被她這一斥責,頓時更覺害羞,低頭不敢再瞧。妙玉卻又追問道:「你快猜猜看,我究竟是什麼來歷?」
賈琮忙答道:「姑娘你如此容貌氣度,平凡人家定然是養育不出的,我猜你家一定是當朝豪富大家的千金大小姐,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妙玉聽了便笑道:「這是自然,你再猜猜我出自誰家?」
賈琮聽問,沉吟了一會兒便說道:「這也不難猜,天下豪富家雖多有,可也難培育出姑娘這氣度來。因此姑娘家不僅富貴且極有權勢,恐怕就算不是出自於皇家也差不多。」
妙玉聽賈琮這麼一說登時吃了一驚,定定看了他半日才說道:「公子果然聰明,一猜就中,我的確是出自皇家,如今的東宮太子就是我父親……」
賈琮一聽頓時吃了一驚,失聲叫道:「你……原來你果然是……東宮太子的女兒……那你為什麼要出家……你……」
妙玉見了他吃驚的神色不由得就苦笑道:「這有什麼可吃驚的,在我看來皇家與黎民百姓之家也沒什麼差別,不過是規矩更多了一些,勾心鬥角更多了一些,也沒什麼意趣。況且如今我已經和他再無半分瓜葛,他就是再富貴再有權勢也與我無干。」
妙玉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清淡,面容平靜,似乎是在說旁人的事兒似的。賈琮不由得更加好奇,情不自禁便說道:「皇家無情,這我是知道的。可姑娘如此嬌美可愛,想來你父親疼愛你還來不及,他怎麼肯捨得叫你遁入空門呢?」
妙玉聽了便冷笑道:「他哪裡還知道什麼兒女親情,為了能坐擁江山,他什麼也能捨棄!老子能捨棄,兄弟能捨棄,甚至是連老婆兒子都能捨棄,何況是我這個女兒,更是死不足惜了。」
妙玉越說越覺悲憤,秀眉緊皺,不知何時淚珠已經掛在長長的睫毛上,欲滴未滴,晶瑩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