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蒙蒙,黛玉披著大毛的衣裳,心裡只想著能快點兒見著賈琮,一時也顧不得害怕,飛一般就出了榮國府西院兒的大門,扭轉身就往東院兒暢春園而去。
她焦躁異常,一顆心在腔子裡翻騰不定,恨不得立時就能飛到賈琮面前,好好問問他究竟出了什麼事兒,如今又該怎麼辦才好,明日又該怎麼做才能避禍。
賈寶玉方才過來又把她給惹得大哭不止,若放在往常,她心裡又不知為此要煎熬多久,又不知要為此流多少眼淚才肯罷休。可如今她心裡只惦記著賈琮,竟然絲毫不把與寶玉的那些個不快放在心上,甚至連他說了些什麼都忘在了腦後。
可如此巨變,黛玉卻因為滿心只擔憂著賈琮,就她自己也一絲未曾察覺。
身後,紫娟和雪雁兩個舉著燈籠一路緊攆慢攆,這才勉強能跟得上黛玉如飛一般的步子。
她們兩個跑得氣喘吁吁,心裡也是亂得很,實在不知該如何才好:方才寶玉那一通話說得實在太重了些,就她們兩個都聽不過去,何況是黛玉那柔弱的肚腸如何能承受得起?這一回兩人真不知要鬧到哪一步田地才能罷休呢!
不過叫兩人想不通的是,眼前黛玉似乎並不在意寶玉究竟說了些什麼,只顧自己一路飛奔向前,就她們兩個居然都攆之不上。
二人越跑越是心裡奇怪:往日那個柔弱到經不住一句重話、被風一吹就能吹倒的黛玉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得如此強悍起來了,就似乎是變了個人相似,這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夜色更深,寒風又起,颳得獨自前行的黛玉衣袂飄飄,真如同御風而行的仙子一般模樣,就紫娟和雪雁兩個也被驚艷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緊緊粘在伊人身上捨不得離開半分。
這三人一個在前頭疾行,兩個在後頭猛追,不多時就穿越寂夜沉沉中的榮國府東西兩院兒,進了暢春園的大門。
恰巧這時候暢春園的大門還未上閂,黛玉也不叫人,徑直推門而入,直奔賈琮住的屋子而去。
她三人來至門前,將要推門卻聽見屋裡似乎有人在低聲哭泣。黛玉忙縮手佇立在門口細聽,卻聽得裡面依稀似乎是迎春在連哭帶說,也不知在哭訴些個什麼。
若是往日,黛玉定然就先行回去了,等裡面的人走了再來。可如今她一聽說賈政明日要去告賈琮忤逆,心裡萬分焦急萬分,哪裡還能等得了片刻?
她再伏在門口等了一會子功夫,聽見裡面迎春依舊是沒有停歇的意思,當即再也忍不得,一把推開門就往裡走,把紫娟和雪雁兩個都嚇了一跳。
屋門開處,眼前一片明光耀眼,只見屋子裡坐一人,站著三個。
坐在當中的人正低著頭抹眼淚,不是迎春還能是誰?那三個圍著她不住安撫的卻是賈琮、碧蘿和迎春的大丫頭司棋。
黛玉這猛然推門而入,倒把屋子裡的人嚇了一跳。迎春不禁抬頭瞧過來。待她一見來的居然是黛玉,不由得滿臉都是驚訝,兩隻眼睛卻哭得都有些紅腫了,瞧著又是可憐又是可愛。
賈琮一眼見到黛玉等三人,先是一愣,但隨即就明白了黛玉為何而來,再仔細一瞧黛玉臉上還未乾的淚痕,他登時又是羞愧又是心神激盪,忙撇下眾人便撲了過來,一面又抱怨道:「姐姐,這麼晚了,外頭又冷,你怎地現在就來了?」
黛玉一見到賈琮安然無恙,這才心神稍安,但一想起寶玉方才說的話,她即刻又是滿心擔憂,忙一把扯過賈琮便低聲呵斥道:「我怎麼來了,你說我怎麼來了,你但凡要是叫人省心些個,我也不用這麼大黑夜地往過跑,如今你又惹了這麼大的禍出來,可怎麼辦才好……」
黛玉情不自禁,這一番話說得親密異常,再不管旁觀眾人心裡是如何訝異。
原來迎春一向拿賈琮當親弟弟看待,今日一聽說了賈政的事兒,再見政老爹那不依不饒的模樣,把個迎春急得再也等不得,也不顧夜黑風冷,徑直就來尋賈琮詢問。
她這裡正為此擔憂得哭泣不已,誰知黛玉就一頭撞進來,再聽了她說的這一番話,迎春當即驚訝無比:這黛玉向來冷冰冰地不大理人,如今怎地就和賈琮這般好了?再瞧兩人神情舉止親密非常,似乎還遠超自己。
她雖然心裡驚訝,可一見黛玉和賈琮親密,心裡自然而然對黛玉也親熱非常起來。只見迎春忙就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站起身招呼道:「林妹妹,你怎地這麼晚過來了,快過來坐。」
黛玉聽迎春招呼,再看她的神態,心裡便猜度著賈府這位二小姐必定也是因為掛念賈琮,這才深夜來訪。她的心思和迎春如出一轍:既然她肯對賈琮好,自然就是好人,那我就能真心對待她。
因此,黛玉立時在心裡也把迎春當作極好的好人,二人一時親密異常。
只見黛玉幾步走過去,緊緊挨著迎春坐下,轉頭和她微微一點頭,便忙又扭轉回頭盯著賈琮問道:「你可知道二老爺如今發了狠,明日就要和你打官司,告你忤逆呢,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迎春本來也是聽說了這事兒才來的。此刻聽黛玉問起,她也忙就跟著問道:「就是,那二老爺可是好惹的麼,再則如今他女兒貴為皇妃,你卻偏偏要惹他,如今可怎麼辦才好?」
賈琮見二人齊聲問她,一般的滿臉擔憂、雙目含淚,當即忙便笑著勸慰道:「不當緊,我敢打他就不怕他告我,等到時候我自然有話說。」
二人一見他滿臉的不在乎,立刻都著急起來,忙就叫道:「你以為人家是好惹的麼?平日裡人家都視你如眼中釘肉中刺呢,何況如今吃了這麼大的虧,他恨不得你死呢。再則,他女兒又在宮裡頗受恩寵,如今天下都在人家手裡,你偏這時候惹了他,如今可怎麼辦才好?」
二女越說越是害怕焦急,迎春不由得又是淚流滿面,就黛玉也是急得直抹眼淚。
眼見她二人對自己如此關懷,賈琮心裡感念萬分,一伸手分別就拉了迎春與黛玉,柔聲撫慰二人道:「好姐姐,你們當我是傻子麼?我既然敢揍他,自然是能確保無虞的,二位姐姐不必為我擔憂……」
可無論他怎麼解釋,這二人怎麼肯信,都急得哭天抹淚的,都勸他快出去躲躲,等風頭過了再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