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郡王拉著賈琮就走,賈琮有心拒絕可又不敢,畢竟人家是郡王,雖說如今不大受皇帝待見,可依舊是郡王。
自己是什麼?
自己什麼都不是!
賈琮突然發現,自己在賈府里瞎混了許久,除了和賈府的美人混熟悉了,竟然一無是處!
好悲哀,好悲憤!
既悲哀又有些個悲憤的賈琮只能一任南安郡王領著穿過白帳漫漫的寧國府,一路只聽得嗚咽聲不絕。恐怕是見了南安郡王出來,故意哭給他聽得。
南安郡王倒不在意,邁開兩條大長腿,大步流星往外趕。待出了寧國府,上了馬車,二人相對而坐,南安郡王這才想起來問了賈琮一句:「好兄弟,你沒別的事兒吧?你陪我好好說說話,那薛大傻子的事兒我幫你。」
賈琮心裡苦笑不停:這位南安郡王還真是有意思,先把人都拉走了,這才想起問人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又能怎樣?況且他還以薛蟠的事兒為誘餌,賈琮更是不會說不去了。
當下,賈琮便對南安郡王笑了笑,說道:「郡王有請,小子無上榮幸,哪兒有不去的道理?再則,郡王肯為我的事兒上心,我更是要好好謝謝郡王……」
說話聲中,馬車早已行開了,只聽得外頭馬鞭子甩得啪啪爆響,極有聲勢的,旁人就離得再遠也不由得向後退兩步,生怕衝撞了馬車。
南安郡王聽了這動靜兒,當下便皺眉道:「和他們說了多少回,出門收斂著些,偏偏就是不聽,真是找死。」
賈琮聽了便笑說道:「這些下人眼裡,恐怕只有如此方能彰顯貴府的尊榮,王爺又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
南安郡王聽了便冷笑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往往是不相干的小事兒倒把整件大事兒給毀了,賈琮小公子如此聰慧,難道連這麼一點兒道理也不懂?」
賈琮聽了微微有些尷尬,心裡暗想:你家裡下人囂張跋扈,干我屁事兒,你問得著我麼?
但他面上也只得微微一笑,道:「王爺說得對,但也不能太過謙遜了,反倒叫人看不起了,那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唯有審時度勢四個字罷了。」
南安郡王聽了便點頭道:「不錯,公子說得不錯,那公子府中這幾日因為個女人的喪事兒弄得個驚天動地,把四王八公全聚攏來了,公子怎麼看?」
賈琮聽他這麼一問,登時便嘆氣道:「賈珍大哥一向剛愎自用,他是肯聽人勸的?他老爹又不在家,一切都由著他折騰就是了,依我看,這真是好好地活得不自在,非要作死不可。可這四王八公既然肯來,恐怕也是這些日子被弄得寒了心,想叫上頭那位瞧一瞧呢吧?」
南安郡王一聽便拍掌道:「好兄弟果然聰慧,足不出戶便能知道天下大事!這些個日子,聽說又有不少人彈劾四王八公中的人物呢,看皇上的意思,似乎對那些彈劾的摺子很是相信,想要先拿兩個人開刀!」
賈琮聽了便皺眉道:「看樣子皇上是終於忍不住要下手了是不是?」
南安郡王聽了便點頭道:「這些個日子,都傳義忠老千歲頻頻和四王八公這些個舊部下私下裡見面,恐怕要有所動作,因此皇上這才急了,要先拿兩個開刀,也是殺雞給猴看的意思。」
賈琮聽了便更是皺眉道:「如今天下已穩,人心所向,義忠老千歲還想要再博一把不成?依我看,他這一博無非就是害死無數公子與紅妝,再沒什麼意義的。」
南安郡王聽了他這一番話,兩隻眼睛登時閃閃發亮。這句話他窩在心裡有多少年了。他就知道義忠親王成不了事!
當初在位的時候都成不了大事,更不要說如今已經被擠下了神壇,難道還敢痴心妄想麼?
他這話和誰也不敢說,生生憋了好些年,如今聽賈琮突然也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登時把他歡喜不禁,一把拉住賈琮的手贊道:「好兄弟,你今日可真是直抒我胸臆也,想我這句話憋了多少年也不敢跟人說,偏偏你就說出來了,真真叫人聽著好生痛快!」
賈琮雙手被抓,只覺那南安郡王手勁兒極大,且他手心兒里熱氣騰騰,可見是真的歡喜。
賈琮不由得便道:「我這是就事論事,想當年義忠親王有先皇不遺餘力的支持,又有無數忠心耿耿的老部下追隨,這都成不了事兒,反倒是把他的部下一個個往死里坑。如今他還有什麼,不過是有一個夢罷了,更可恨的是,他老人家不自量力,為了他那荒唐可笑的夢,不知又要害了多少人的性命!這些個老臣最是可憐,不追隨吧,就是不忠;可若是追隨,前頭必定是死路一條!」
賈琮也不知為什麼,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把義忠老千歲貶低得一無是處。這要是叫他老人家那些個忠心耿耿的部下聽了非要他的命不可!
可賈琮也不知是太過氣憤,還是心裡本就對那個潛伏於暗處,痴心妄想,隨時要蹦出來興風作浪的老千歲厭惡得很!
他折騰不要緊,可他每每一胡亂折騰,跟著不知要冤死多少人!不止是那些個衝鋒在前的鬥士,就那些個在深宅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丫鬟們也都會因此而受牽連,或殺或賣或沖為官妓,下場往往都是無比悽慘。
想著賈府里這些個小姐丫鬟們有才有貌,個個都是難得的好女孩兒,可別人家的女孩兒又何嘗不是如此?
就因為義忠老千歲那野心勃勃的春夢,這所有美好的女孩兒都要被毀為一旦,賈琮一想到這些事兒就恨他恨得牙根兒直痒痒。
南安郡王又何嘗不是如此,他見賈琮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當即也就跟著罵道:「他們想的可是好呢,一個忠字的大帽子扣在我腦袋上,就想讓我府里數百口子跟著他送命呢!若是不跟著他,他一句不忠說出來,天下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哪兒有這樣的道理,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們幾百口子的命都要交給他……這些人里,有我的老父母,有我的愛子愛女,有我的寵妻愛妾,這許多人命,憑什麼交在他手裡?」